万天声道:“兄弟也觉得除此之外,别无善策。”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松阳子道:“二位道兄说得极是,那就给冯寨主喂下吧。”松云子从仲子和手中接过解药,走近冯五身前,用手托开他牙关,把药丸纳入口中,然后再给他灌下小半碗冷开水。   白仰高双眉微拢,朝万天声低声道:“兄弟觉得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   万天声道:“依你老哥的看法如何呢?”   白仰高道:“他当众说出这是对消散的解药,这粒药丸,可以解对消散,那是毫无疑问的……”   万天声道:“白老哥是说他另有花样?”   白仰高道:“难道解药之中,不能混入其他的药物吗?”   万天声道:“那怎么办?”   白仰高道:“只好相机行事了。”这时大家目光都集中在服下解药的冯五身上,因此两人低声说话,谁也没去注意。   会场上人数虽多,但这是生死关头,每一个人摒住呼吸,凝目望着冯五,谁都不敢出声,要看他服下解药之后的情形,更要听他醒来之后,怎么说?大概自有数百人的集会以来,这是最静寂的一次了,几乎没有一个人说话,会场当真静得坠针可闻。   一顿饭的工夫,很快就到了,说也准时,飞鱼冯五果然就在此时,忽地睁开眼来,看到许多人围着他,不觉一下坐了起来,说道:“兄弟有什么不对吗?”   仲子和喜道:“冯老哥快运气检查检查,可有什么地方还有不舒畅之感?”   冯五问道:“仲掌门人,兄弟究竟怎么了?”   仲子和道:“冯兄方才中了对消散,奇毒突发,不省人事,刚才给你服了解药,才苏醒过来,所以要你先运气检查,对消散奇毒是否真的完全解去了?”   冯五哦了一声道:“兄弟想起来了,兄弟是和南天一雕对了一掌,引发体内剧毒的,好,容兄弟检查一遍之后,再向诸位道长报告。”说完,立即就地盘膝坐下,闭上眼睛,缓缓运起气来。这样又过了盏茶工夫,才睁开眼来。   仲子和急着问道:“冯老哥,结果如何?”   冯五缓缓吁了口气,站起身,双手抱拳,朗声说道:“兄弟向诸位在座的道长报告,兄弟中了对消散,又和南天一雕对了一掌之后,只觉内腑灼热如焚,一身内力几乎十失其八,体力不支,以致昏死过去。刚才醒来,灼热如焚的感觉业已完全消失,差点使兄弟想不起中毒之事来,等到仲掌门人要兄弟运气检查,经兄弟详细检查,体力真力已完全恢复,刚才那种中毒之后的灼热之感也荡然无存,应该说是完全好了。”   “啊。”大会场上数百人差不多在同一时候发出欢呼之声。   “善哉,善哉。”松阳子打了个稽首道:“冯大施主真的康复了就好。”   仲子和含笑点头道:“恭喜冯兄,总算没事了。”   万天声望了白仰高一眼,低声道:“兄弟不信盛世民有这般好心,给大家送来解药。”   李瘦石在旁道:“但冯寨主服下解药,对消散剧毒己解,却是事实。”   白仰高微笑道:“李掌门人是君子也,不像兄弟终日在江湖上打滚,什么把戏见得多了,这点障眼法儿,如何满得过我穷化子?”   李瘦石愕然道:“不知白老哥看出什么来了?”   白仰高耸了下肩,笑道:“一个刚说到此毒无药可解,另一个就出现了,接着又有一个出手了,出手的因对消散毒发,当场昏迷,另一个就说带来了解药,于是就用毒发的那个作试验品,一下就解去了他身上奇毒,完全好了这四个字由敌对一方的人口中说出来,效果自然比他自己说要胜过十倍,自可使大家信服,试想这一前(说无药可救的人)一后(说完全好的人)两人,一使人惊,一使人喜,岂不吹虚得法?运用之妙,当真叹为观止。”这话连万天声也听得大感意外,他虽没说出这二人姓名来;但所指的分明是汤药师和冯五,这二人会是南天一雕的同路人?   只见白仰高抬了下下巴,说道:“别说话了,看他下一步还有些什么把戏?”   这时站在台上的南天一雕盛世民已在飞鱼冯五向大家报告完毕之后,就慢条斯理的道:“诸位现在都看到了,冯寨主方才和兄弟对了一掌,引发体内对消散,毒发昏迷,不省人事,服下解药,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体内奇毒,业已完全消失,人也立即康复了,由此可以证明解药不假了……”   他拖长语气,目光徐徐扫过全场,眼看大家都没有说话,这是说大家对自己至少没有反感,而且还期待着自己的下文。这就接着说道:“对消散毒性虽烈,但进入人体,只要不妄动真力,它会一直潜伏下去,一年半截都不会发作,它的特性是缓慢消耗你的体力,譬如你走一步路,就消耗一步的体力,你手中拿过十斤重的东西,它就消耗你十斤重的力气,最长的时间可以潜伏到三年,那时就像灯尽油干,枯竭而死……”他又拖长语气,停了下来,目的当然是观察台下大家的反应。   台下的人愈听愈胆颤心惊,不少人目中流露出惊怕和期待之色,迫切的想听他下文,自然还是没有人开口。南天一雕依然慢条斯理的道:“兄弟给大家带来了解药,而且也经过试验,确实有效,这是有目共睹之事,那颗解药,是兄弟随手从药樽中取出来的,方才兄弟也曾声明过,分发解药,没有任何条件,好了,现在就开始分发解药……”   他话声甫落,台下众人立时起了一阵骚动,八九百人宛如潮水一般,万头攒动,一齐朝台前涌了过去。南天一雕双手向空连摇,提高声音说道:“大家请听兄弟一言,台下人数,总在八九百人之谱,这样拥上来,就不好分发了,兄弟之意,大家最好分左右两行从中间过来,每人赠与解药一颗,领药之后,左边一行的人,向左退去,右边一行的人,向右退下,这样就不会乱了秩序……”他说出来的活,果然比圣旨还灵,大家立即在中间走道上,宛如长蛇阵一般,排成了左右两行。   南天一雕又道:“兄弟想请汤药师和冯寨主两位上台帮个忙,替兄弟分赠解药,以昭郑重,不知二位可肯相助?”   汤药师立即应声道:“替众人服务,兄弟自当效劳。”飞鱼冯五刚才服过他的解药,更是义不容辞,两人相继越众而出,跃登上台。   万天声不觉朝白仰高望去,说道:“白老哥果然目光如电,明察秋毫。”   白仰高耸耸肩,嘿的笑道:“事情只怕还不止此呢。”   这时所有的人都在争先恐后抢着排队领药,丁少秋和李飞虹两人本来坐在最后一排,眼看大家都纷纷离席,排成了两条长龙,两人也就站了起来,往前面行去。一百二十张八仙桌,围坐的上千个人,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中了对消散的后果,方才南天一雕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他分赠解药,既无任何条件,又有飞鱼冯五为证,服药之后,并无异处,大家自然深信不疑,纷纷加入行列,都去排队了。   ※※※※※※※※※※※※※※※※※※※※※※※※※※※※※※※※※※※※※※   现在没有去排队的人,除了贵宾席上的东海采荠叟、太湖洞庭钓叟徐璜、通臂门掌门人毕友三、徽帮帮主杨三泰、古灵门门主古灵子、鄢茂元、鄱阳水寨鄱阳龙王刘行,以及八位主人白鹤门掌门人松阳子,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人仲子和、六合门掌门人李瘦石、黄山万天声、八卦门名宿谢传忠、丐帮南昌分舵主苍鹰白仰高、以及况南强、松云子、丁少秋、李飞虹,武功门弟子柏长青、伍世贤等人,其余百余桌上,每张桌上,也或多或少,疏朗朗的坐着两三个心存观望的人。   丁少秋、李飞虹刚挤到前面,万天声拍拍身旁凳子,含笑道:“来,丁小兄弟,李小兄弟,你们就在这里坐好了。”   丁少秋说了声:“谢谢。”就和李飞虹一起在他身旁一张长凳上并肩坐下。   李飞虹转身朝坐在右首的苍鹰白仰高问道:“白大叔,南天一雕分给大家的解药是真的吗?”   白仰高点头道:“解药是真的,可能不会错。”   李飞虹问道:“那白大叔为什么不去排队呢?”   白仰高笑了笑道:“你看,咱们这两张桌上,都没去排队,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去排队呢?”   李飞虹哼了一声道:“白大叔,你有什么话不肯和我说,对不?”   白仰高手掌当胸一竖,连声道:“没有,绝对没有。”   李飞虹道:“那你说,咱们要怎么办呢?”   白仰高苦笑道:“我的少……少侠,你这题目出得太难了,教我怎么说呢?现在还没到时间,看戏要看压轴戏,人家没上演,咱们就只好等着瞧了。”   李飞虹道:“你说他会有把戏?”   白仰高低笑道:“如果没有把戏,咱们中了毒,关他屁事?要巴巴的赶来,分解药给大家。”   李飞虹道:“这么说问题就在解药上了,为什么不阻止大家去领呢?”   “谁能阻止得了?”白仰高摇摇头道:“何况这老小子究竟耍什么把戏,现在还很难预料,你们两个好好坐在这里看下去就是了。”   丁少秋心中暗道:“看来李兄弟和这位白大叔是很熟的人了。”   台上南天一雕居中,站在长案后面,目光深隼,不住的左顾右盼,他是察看领了解药的人,是否立即吞下药丸?其实他这一顾虑是多余的,所有排队的人,都已看到解药灵效,领到之后,无不一口吞了下去。汤一帖和冯五一左一右,站在长案两旁,每人每次左手从青瓷小缸中抓起一把药丸,右手再从左掌心取起一颗药丸,朝台下排队的第一个人投去。   双方都是武林中人,一投一接,自是十分快速,接住药丸的人,迅即纳入口中,就向边上退下。双方进行得极快,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本来排了两排长龙的人群,现在差不多都已领取了解药。南天一雕高声说道:“各位已经服下了解药的人,请到左首大草坪上去坐下来调息一会,就可无事。”   其实不用他说,早已有许多人在左首一片大草坪上三三两两的盘膝坐下,正在调息了。此时经他一说,又有不少人纷纷朝左首草坪上走去。   南天一雕目光转向贵宾席上,阴笑一声道:“还有二十几位贵宾,怎么不来领取解药呢?兄弟留此时间有限,诸位贵宾身中对消散,非此药不解,希望不可错过机会才好。”   古灵子眼看所有的人都已领取了解药,而且第一个服下解药的人,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不闻有何不妥,他本来心存观望,现在如果再不去领取,当真会错过机会。这就干咳一声,回头朝鄢茂元道:“鄢兄,看来咱们也要去领取一颗才行。”   鄢茂元双目失明,但耳朵十分敏锐,他原本也抱着和古灵子同样的想法,闻言颔首道:“古门主说得极是。”两人同时站起身朝台下走去。   古灵子门下四个弟子看到师父朝台下走去,也立即跟了过去。他们领取了解药,自然也往左首草坪走去,六个人聚在一起,席地围坐。南天一雕目光掠过,全场除了贵宾席上十几个人之外,其余席上几乎全已领服了解药,只有疏琉朗朗的还有一二十个人,大概是贵宾席上那些门派的门下弟子,师长没有领取解药,他们自然坐着不动了。   这就双手抱拳,含笑说道:“贵宾席上诸位道兄,现在与会同道,均已领取解药,剩下的只有诸位十几个人了,对消散只有此药能解,幸勿错过……”   仲子和没待他说完,沉声道:“盛世民,好意心领,对消散对咱们这些人还不在乎。”   “不在乎,哈哈。”南天一雕大笑一声道:“你们会在乎的。”他举手拍了两下,只见一名青衣劲装汉子从台后转出,走近案前,垂手躬身。   南天一雕取起木塞,塞住青瓷小缸缸口,挥手道:“带下去。”那劲装汉子双手捧起瓷缸躬身退下。   南天一雕盛世民忽然间沉下脸来,洪喝道:“仲子和,尔等召开江南武林大会,明目张胆和天南庄作对,盛某还以为你们聚集了多少人,原来也不过这区区十几二十个人而已,你们都身中对消散,又不肯领服解药,这就是自取灭亡,怨不得人,现在盛某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归投天南庄者,天南庄仍把他视为朋友,待若上宾,否则就休怪盛某对诸位有失礼之处。”   身中对消散,不能动武,自然成了他手中之鳖。原来他发放解药,就是早有安排的离间之计,大家都领取解药,剩下来的人,岂不就孤立了?   邵南山嗔目喝道:“盛世民,你待怎的?”   盛世民厉笑道:“天南庄雄霸天南,一向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和天南庄作对的人,只有格杀勿论。”   邵南山大喝道:“盛世民你好大的口气。”   盛世民嘿然道:“不信,你们朝四周看看清楚,就知道盛某口气大不大了?”他话声甫落,但听一阵急骤的刀剑出鞘之声,因为动作划一,且在同一时间发出,汇成一起,听来就特别响亮,这一片拔剑之声,少说也有百来柄之多。   大家回头看去,姬夫人盛锦花、言凤姑、总管公孙轩、总领队缪千里、副总领队荀吉率同八队武士把芦棚围了起来。几十名白鹤观弟子也立即聚在一起,一手按剑,作出戒备之状。万天声怒声喝道:“盛世民,你以为这点阵仗,就能唬得倒在座的人吗?”   公孙轩手摇折扇,含笑道:“万庄主,你们每一个人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一击之后,后果就不堪设想,诸位最好冷静想想,识时务者为俊杰,和天南庄合作有什么不好?”   丁少秋愤然道:“我去把他拿下了。”正待往外行去。   邵南山一把把他拉住,说道:“少秋,鲁莽不得。”   丁少秋道:“我已把剧毒逼在一处,不会有事的。”   李飞虹道:“我没有中毒,我和你一起去。”   万天声听他们说一个把毒逼住了,一个说没有中毒,心中不由大奇,要知「对消散」潜伏体内,运气检查都不易检查得出来,不知丁少秋如何能把它逼聚一处?李飞虹没有中毒,更令人难以置信。他忍不住问道:“少秋,你怎么能把剧毒逼住的?”   丁少秋道:“小侄也说不出来,只是确实把剧毒逼在一处了。”   李飞虹笑道:“我只喝了一口酒,自然没有中毒了。”   邵南山道:“那就好,目前只有先退入玉皇殿去,再作计较了。”   丁少秋点头道:“少秋省得。”左手一挥,说道:“贤弟请随我来。”李飞虹一手抽出长剑,赶紧跟了过去。   丁少秋走到松阳子前面,抱抱拳道:“师父,徒儿已把剧毒逼住,李贤弟只喝了一口酒,并未中毒,方才掌门人要徒儿替大家开路,先退入玉皇殿再说。”   松阳子颔首道:“好吧,那些服了解药的人,该怎么办呢?”   白仰高道:“他们对消散或许解了,但有些什么后果,就很难说了,因此兄弟觉得暂时不用去管他们。”   邵南山道:“那就请诸位道长退入玉皇殿再作商量吧。”   仲子和抬手道:“诸位请。”   丁少秋道:“贤弟,咱们两人替大家开路,遇上有人阻拦,只管出手。”   李飞虹笑道:“小弟早就长剑出匣了,只要有人冲上来,我就会扫出去。”两人说话之时,和松云子已暗中指挥六十名白鹤观弟子聚集一处,护卫在场的人,作退入玉皇殿的准备。这一情形,姬夫人盛锦花、言凤姑等人自然很快就发觉了,盛锦花挥了下手,总管公孙轩率同铁卫总领队缪千里、副总领队荀吉两人匆匆赶了过来,志在拦阻众人退入玉皇殿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仲子和、松阳子、邵南山等人陪同东海采荠叟、洞庭钓叟等一起朝玉皇殿走去,白鹤观弟子立即分作两边保护,丁少秋和李飞虹却抢在东海采荠叟等人的前头,正好和赶过来的公孙轩、缪千里、荀吉三人迎面碰上。   八队铁卫武士也因公孙轩和缪千里三人赶上前去,就跟着把包围圈缩小,和六十名白鹤观弟子形成了正面相对,双方距离已不到一丈,双方剑拔弩张之势,很可能一触即发。丁少秋手持八寸长的寒铁短剑,俊目含煞,朗声喝道:“公孙轩,你们再不让开,休怪我出手无情。”   公孙轩摇着铁骨折扇,朗笑一声道:“丁少秋,上次让你逃出天南庄,今天没那样便宜了,你还是乖乖的束手就缚吧。”   丁少秋没待他说完,就大喝一声:“还不让开。”收起短剑,左手朝外微扬,右手朝前直劈出去,出手就使出老道长教他的一记「鹤舞空庭」,一道强劲内力,陡向公孙轩身前涌去。   公孙轩早就知道他年事虽轻,一身武功却极为高明,看他左手扬起,右手堪堪劈出,立即身形一晃,向旁闪出,快若陀螺,只一个轻旋,就闪到了丁少秋的右后侧,右手抬处,手中折扇疾若流星,朝丁少秋身后「凤尾穴」点来。   李飞虹看得大怒,喝道:“你敢偷袭我大哥。”长剑疾发,朝他扇上击去。   丁少秋也在此时转过身来,笑道:“他偷袭不了我的。”右手带转,朝公孙轩肩头横扫过去。   公孙轩铁扇一缩,朝李飞虹道:“在下和丁少秋已经交上了手,如何能说在下偷袭?”他口中说着,人已一下闪开,左手似爪如钩,朝丁少秋面门抓去。   这一下可说相当快速,他在说话之时,轻轻一闪,就已闪开了李飞虹拦击他铁扇的一剑,和丁少秋横扫的掌势。尤其在他这轻轻一闪之际,左手就抓了出去。他人虽已闪出,但五支尖锐爪风,依然直向丁少秋激射过来,毫不受他人已闪出去的影响,这一手可说使得十分奇诡,使人有突如其来之感。   因为任何人既已闪了出去,抓出去的手势,必然成为虚招,所谓虚晃一招是也,断断不可能具有真正的攻击力量。但公孙轩这一抓就不一样,他人已闪出去数尺之远,抓出来的爪风依然尖锐凌厉,如同对面发爪一样。武林中能够这样发爪的,只有阴山派的「七阴爪」,公孙轩正是阴山派的人。   丁少秋左手拍出一掌,击散迎面袭来的五缕尖风,身形疾向左转,右手握拳,一记「百步神拳」朝公孙轩闪出的人击了过去。站在公孙轩右首的荀吉眼看李飞虹发剑朝公孙轩出手,立即一摆手中二尺长的铁手,喝道:“小子,来,咱们两人玩玩。”刷的一声,铁手迎着长剑磕来。   李飞虹怒声道:“你才是小子。”长剑一收再发,寒光电闪,一连三剑疾攻而出。   这三剑急劲无匹,荀吉铁手连展,居然无法锁拿得住,心头不禁一怔,喝道:“屠狗剑法,你是丐帮的人。”   李飞虹哼道:“你管我是什么帮的人。”长剑连摇,一剑快过一剑,剑剑都是杀着。   荀吉怒声道:“屠狗剑法也算不得如何高明。”铁手开阖,记记朝李飞虹剑上击撞过去。   这边丁少秋和公孙轩,李飞虹和荀吉刚动上手,姬夫人盛锦花手中长剑凌空一挥,厉声喝道:“上,给我杀。”这是下了屠杀令,准备把不领取解药的人,一律格杀勿论。她喝声甫出,盛世民、言凤姑、缪千里各自亮出兵刃,当先冲击上来,同时从芦棚上也如飞鸟一般疾掠下两个手持长剑的道士,那是岳麓观主常清风和他师弟白灵风两人。   八队铁卫武士,每队十人,共八十人,也各自挥动厚背朴刀,朝六十名白鹤观门人砍杀上来,双方立即展开了一场大规模厮杀,刀剑交击,响成一片。仲子和仰天大笑道:“咱们纵然中了对消散,但仍有一搏之力,大家只有和他们拼了。”   万天声「锵」的一声拔剑在手,大声道:“仲掌门人说得极是,咱们和他们拼了。”   徽帮帮主杨三泰、翻阳水寨寨主刘行同声道:“不错,咱们一起上。”   正当他们心情激动,准备和天南庄孤注一掷之际,突听有人冷喝一声:“你们不用出手,区区这几个毛贼,在下自会打发他们的。”   众人闻声看去,这说话的是一个面情冷漠的青衣人,方才坐在最左边一席,不和任何人招呼,因此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谁?青衣人话声甫落,身形一闪,已经抢到盛世民、言凤姑、缪千里三人面前,冷喝道:“你们要我动手呢?还是夹着尾巴给我滚?”   盛世民双目圆睁,哼道:“又是你。”   姬夫人喝道:“不用和他多说,凡有阻挠之人,一律给我格杀勿论。”话声堪堪出口,突觉疾风飒然,一道青影飞泻而下,落到面前,那是一个脸色白中透青的青衣人,腰悬长剑,目光森冷,直向自己射来,一时之间还当是使「烁金掌」的青衣人,慌忙后退半步,喝道:“尔是何人,一再和天南庄作对……”   青衣人没待她说完,冷笑一声道:“你怎不说你们一再和江南武林作对?”   姬夫人喝道:“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岂不是螳臂挡车,依我相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青衣人冷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在下是管定了。”   姬夫人听得大怒,柳眉挑动,厉声道:“好个不识好歹的狂徒,你以为我真的怕了你「烁金掌」不成?”   青衣人嘴角噙着冷笑,右手朝前推出,说道:“你试试就知道了。”一道掌风应手而生,悄无声息的向姬夫人卷撞过来,掌风离身前还有数尺光景,但澈骨奇寒之气已经直逼肌肤,几乎令人息为之窒。   青衣人哼道:“白鹤门、武功门,又和你们何怨何仇,居然不惜暗下奇毒,大动干戈,就不怕伤了和气吗?”   姬夫人愤然撤剑,喝道:“很好,咱们那就不用多说,只有在兵刃上分个胜负,你亮剑。”   青衣人微哂道:“咱们本来就不用多说废话。”锵的一声,撤出长剑,抬目道:“盛锦花,你以为剑上或可侥幸胜我,对不?在下就让你先发招好了。”   姬夫人咬牙切齿的应了声,“好。”寒光陡闪,一支长剑出手就幻起七八道剑光,电射而出,袭向青衣人身前八处大穴。   青衣人不退反进,手中长剑抡动,一连挡开她八剑,又还攻了三招,刹那间响起一片锵锵金铁交鸣。从芦棚上飞落下来的岳麓观主常清风和师弟白灵风,双脚堪堪着地,也遇上了两个青衣人。这两个青衣人面蒙青纱,不知是从那里闪出来的?一声不作挥动长剑截住两人,就动上了手。   那八队铁卫武士,虽有八十人之多,但是都是近年才编练成的。天南庄原有十六铁卫,个个都有一身横练功夫,武功极高,饶勇善战,后来扩大编制,分为九个队,每一队由原来的十八铁卫两人,提任正副队长,负责训练其他八名武士。   天南庄这回虽然出动了八队武士,但八十名武士中,只有十八名正副队长武功高强,其余六十四名武士,训练为时不久,武功平平。六十个白鹤观的弟子可不同了,白鹤现有二百多个道士,这回江南武林大会,松阳子为了全力支援,就选派了八十名门人担任大会工作,实际上是暗中监视是否有人捣乱,从二百多个道士中挑选出来的,自然都是身手较高的人。   何况白鹤观一向不准门人涉足江湖,道士们饱食终日。除了练武,心无旁鹜,而且这些道士差不多全是三四十岁的人,少说也练了二三十年的剑。这回纵然比八队铁卫武士少了二十个人,一旦交上手,就分出高低来了,六十个道士长剑挥洒自如,逼得铁卫武士们连连后退不迭。   丁少秋和公孙轩徒手相搏,丁少秋的厉害杀着,只有一招「鹤舞空庭」,另外还有一招是剑法「画龙点睛」,他以剑诀代剑,试过几次,极具威力。除了这两招以外,他只会武功门的掌剑和白鹤门的掌剑了。公孙轩见多识广,每逢丁少秋施展这两招的时候,他就一下闪了开去,因此他们已经打了四五十个照面,还是不分胜负。   独自截住南天一雕盛世民、言凤姑、缪千里三人的青衣人武功极高,他使出来的「烁金掌」宛如洪炉烈焰,炽热得使人有炙焦皮肤之感,无法抗拒,三个人就围着他像走马灯一般,除了躲闪,大概三人中只有一个人有机会可以还手,那是在闪到他身后的时候,才能发掌。   只见从玉皇殿大门冲出三十名手仗长剑的灰衣道士由白鹤门大弟子通玄为首,奔行而来。松云、松雪立即迎了上去,要他们护着各大门派中毒的人退入玉皇殿去。盛锦花和青衣人双剑并举,激战了二十几招,但剑光连翩,划过之处,时间稍久,但觉一丈方圆全被寒气弥漫,使人手脚僵冻,长剑已有施展不开之感,心知再打下去,自已绝非对方对手,一念及此,立即吸气后退。   青衣人也不追击,长剑一收,大笑道:“盛锦花,你只和我打了二十五招,就不敢再打下去了?”   盛锦花满脸怒容,哼道:“你亮个万儿,咱们山不转路转,天南庄不会和你善罢甘休的。”   “哈哈。”青衣人敞笑一声,道:“用不着,天南庄不退出江南,在下随时会去找你们的。”   “好。”盛锦花色厉内荏,应了声「好」,左手随即向身后两名侍女打了个手势。一名侍女立即从怀中取出一个银哨,吹了三声。这自然是撤退的哨音了,盛世民、言凤姑、公孙轩、缪千里、荀吉、常清风、白灵风等人,以及八队铁卫武士,几乎每一个人都陷入苦战之中,听到哨音,纷纷往后跃出战圈,迅快退下。   丁少秋和公孙轩缠斗多时,依然打成平手,又因为李飞虹不是荀吉的对手,已和李飞虹联在一起,而且正在动手之时,也并不知道已方已来了许多帮手,因此对方听到银哨声突然后退也就不好追击。几个青衣人也互不相识,对方退了,就让他们退去,其实自己这一边已经稳站上风,如果乘胜追击,天南庄的人就未必能全身而退。就在天南庄的人退走之际,使「烁金掌」的青衣人就飘然而去。   这时正当天南庄的人纷纷退走,况南强指挥着六十名白鹤门道士集中一处,清点人数,因此对青衣人的悄然离去,并未注意。丁少秋目光一动,看到方才和常清风、白灵风动手的两个青衣人站在那里,急忙迎了上去。口中叫道:“大伯母,你就是大伯母。”   右首一个青衣人怔怔的望着急步奔来的丁少秋,忽然一把撕去蒙面青纱,一把抱住丁少秋,双目迸出泪水,笑道:“少秋,你长大了,你不知道我多想你。”她这一撕下面纱,露出一张清瘦的脸颊,那不是姚淑凤还是谁来?虽然没施脂粉,依然风韵犹存。   丁少秋也抱着大伯母流着泪道:“大伯母,侄儿也一直在想你,心里一直坚信大伯母不会有事的,今天大伯母果然赶回来了。大伯母,你知道大伯父他……”   青衣人扯下面纱,正是丁少秋大伯母姚淑凤,她流泪点点头道:“少秋,我都知道了……”   丁少秋问道:“大伯母,你这些年到哪里去了?”   姚淑凤拭着脸上泪水,说道:“我和小凤本是找你大伯父去的,却在中途遇伏,遭多人围攻,身中七处剑伤,正当危急之际,幸蒙一位神尼相救,伤愈之后,就拜在神尼门下……”   左首的青衣人扯下面纱,不是丁小凤是谁?少秋喊了一声:“凤姐姐……”   丁小凤也是含着泪水道:“弟弟……”   丁少秋道:“大家都已进去了,咱们也该进去了。”   【第十三章】夜探贼窝   玉皇殿内,姚淑凤母女无恙回来,见过了在座诸人,大家落坐。丁少秋走上几步,在邵南山身边低声说道:“徒孙儿身边有老道长给我的「太乙解毒丹」,不知能不能解「对消散」之毒?”   李飞虹也道:“邵爷爷,晚辈身边有三颗「九九丹」,能解天下奇毒……”   邵南山含笑道:“九九丹能治百病,三颗也为数太少了,还是留着吧。少秋,老道长的解毒丹如何服法?不妨分给大家服下,能解对消散之毒,自是最好不过,如果不能解,也不至于有害。”丁少秋应了声「是」,就从怀中拿出药瓶,每人三粒,分与在座中毒之人,用开水吞服。   大家服药之后,各自闭目静坐,不再作声,大厅上立时静了下来,不闻一点声息。厅上就由耿南华、姚淑凤、丁小凤、丁少秋、李飞虹五人守护。就在此时,只见大步走进一个人来,直向邵南山面前奔了过去。   姚淑凤急忙一个箭步把他拦住,低声说道:“福老爹快站住,他们刚服下解药,此刻正在运功之际,不可打扰,天南庄那边情形如何了?”原来丁福随同姚淑凤母女同来,姚淑凤母女现身之际,要他杂在领解药的众人之中,查看天南庄究竟有何阴谋?他此时赶回来,自然已察探清楚了。   丁福连忙刹住身子,低声道:“回大娘的话,所有服过盛世民解药的人,由飞鱼冯五和汤一帖两人领头,向东而去,分明是跟着天南庄的人去了,老朽看出情形不对,就故意渐渐落后,赶回来报告的。”   丁少秋道:“这些人怎么会跟着天南庄的人去的呢?”   姚淑凤哼道:“由此可见盛世民的解药果然有问题了。”   丁福目盯着丁少秋不住的打量,喜形于色的道:“六年不见了,哈,小少爷真是长大了,如果在路上遇见,老朽还真认不出来呢。”   丁少秋道:“福老爹,你一直跟着大伯母吗?”   丁福笑道:“老朽是跟大娘去的,自然一直都跟着大娘了。”说话之时,松阳子当先睁开眼来,丁少秋急忙趋了上去,问道:“师父,你老人家觉得怎样了?”   松阳子微微颔首道:“太乙解毒丹果然灵效得很,为师体内剧毒已经完全消解了。”   这时所有瞑目坐着的人也纷纷睁开双目,徽帮帮主杨三泰笑道:“小兄弟,大家都该谢谢你才是,哦,你这解毒丹是从那里来的?”   丁少秋道:“是一位老道长送给晚辈的。”   万天声问道:“小兄弟知不知道他的道号?”   丁少秋摇摇头道:“不知道。”   洞庭钓叟徐璜笑道:“说不定是小兄弟遇上了仙人,试想武林中近百年来只出了一位九九先生,穷他一生之力,只炼制了三颗「九九丹」,除他之外,就没有听到过有名的大夫和药师了,小兄弟这解毒丹有此灵效,那还不是神仙吗?”   鄱阳水寨寨主刘行道:“没错,小兄弟福缘深厚,准是遇上了神仙。”   六合门掌门人李瘦石道:“只不知那些服了盛世民解药的人,现在如何了?”   姚淑凤道:“贱妾正要向大家报告,刚才贱妾还没现身之前,眼看盛世民在众人身上下毒之后,又分赠解药,必有阴谋,因此要福老爹假装来宾,排队领取解药,混入众人之中,方才福老爹赶回来……”   邵南山急急问道:“阿福回来了?人呢?”   丁福急步走了上去,说道:“老奴死里逃生,总算回来了。”   邵南山站起身,拍着他肩膀,笑道:“你身体硬朗得很,怎么会死?唔,依我看这三年来,你武功也大有精进呢。”   丁福道:“您老夸奖。”   邵南山回头朝姚淑凤道:“你说下去。”   姚淑凤应了声「是」,才道:“贱妾是听福老爹回来说,还是由福老爹来说,较为清楚。”   邵南山点头道:“好,阿福,那就由你来向大家报告吧。”   丁福也应了声「是」,说道:“所有服过盛世民解药的人,都在大草坪上瞑目趺坐,老奴接过解药,装作吞服模样,把药丸暗藏掌心,也在草坪上盘膝坐下,后来天南庄的人动上了手,老奴眯着眼睛朝左右偷看,所有服过解药的人好像一无所觉,依然瞑目危坐如故,直到天南庄的人忽然全数撤退,汤一帖好像说了句:「现在大家也可以走了。」大家就纷纷站起,跟着飞鱼冯五和汤一帖行去,因为老奴看到天南庄的人是朝东去的,现在大家也一起跟着朝东行去,情形不对,就故意落后,赶回来报告……”   仲子和口中「唉」了一声道:“可惜。”   万天声接口道:“不错,丁老管家如果继续跟下去,可能还会有更大的收获呢。”   采荠叟沉吟道:“由此看来,盛世民那颗解药之中,果然另有花样,哦,丁老管家,你没有服下去的那颗解药,还在不在?”   丁福道:“在、在,老朽偷偷塞入怀中,差幸并没丢掉。”说着,从怀中取了出来。   采荠叟道:“你先收着,可惜汤药师也跟了过去,不然他可能会试验得出药丸中还有什么名堂?”   白仰高冷笑道:“汤一帖分明是和天南庄沆瀣一气的。”   万天声笑道:“这倒不难,贵帮李长老不是也精研药理吗?还有少林寺药王殿,也是武林中出了名的药剂大行家,咱们只要派人把这颗药丸,送给丐帮或少林寺,自可得到结论了。”   白鹤门掌门人松阳子点头道:“万大庄主说得极是,不过少林寺很少过问江湖之事,贫道觉得这件事还是请白大侠偏劳,走一趟洛阳,请李长老帮个忙,不知白大侠意下如何?”   白仰高抱拳道:“道长言重,事关江南武林数百人生死,白某岂敢推辞?”   邵南山道:“丁福,你把药丸交给白大侠好了。”丁福答应一声,伸手从怀中取出药丸,双手送到白仰高面前。白仰高接过,就收入怀中。   邵南山双眉微拢,说道:“这些服了解药的人,目前不知如何了?诸位道兄,咱们总不能坐视不管。”   洞庭钓叟徐璜道:“目前咱们连他们一点情况都不知道,就是要救他们,最少也得先了解盛世民给他们服的解药,有何作用,天南庄有些什么阴谋,咱们才能对症下药,共商对策,兄弟认为咱们目前有三件事要做……”   口气微顿,右手伸出三个指头,又道:“第一、天南庄处心积虑,谋夺武功山,就是问鼎江南的第一步,如今又以解药作幌子,使中毒的与会同道入其彀中,这些人一日为其所用,整个江南武林就稳入对方手掌,因此对付天南庄已非一朝一夕之事,咱们在座的各大门派,应该团结一致,公推几位道兄领导,才能统一步骤,调配人手。”大家听得各自点头称是。   洞庭钓叟接着又道:“第二件事,是白大侠赶去洛阳,务必尽快能得到答案,咱们要知道了解药中另有何种作用,才能订定对策。”   白仰高道:“徐老说得极是,兄弟这就立即起程。”   洞庭钓叟道:“白大侠且请稍待,大家如果同意兄弟的主张,推选几位道兄,担任咱们对抗天南庄的头儿,一方面也要丐帮大力支持,所以白大侠最好等咱们推举出人选之后,也好把咱们这里的情形,向李帮主作一报告。”   仲子和道:“徐老果然设想周到。”   万天声道:“徐老说的第三件事呢。”   洞庭钓叟道:“第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了,古人所谓知彼知已,百战百胜,天南庄究竟有些什么阴谋?服了解药之人,跟着他们而去,目前情况如何?盛世民兄妹的空手退去,未必就此罢休,准备如何对付咱们?这些都是咱们急于想知道的事,咱们应该从在座的同道之中,挑选几位轻功较佳,为人机智的人,担任侦察敌方动静的工作,咱们才能针对敌人动向,随机应变,予敌打击。”他话声甫落,大家纷纷叫好。   邵南山道:“徐老哥高瞻远瞩,说出来的方案,正是咱们最需要的事了。”   八封门名宿谢传忠道:“兄弟之意,咱们在召开江南武林同道联谊大会之时出了事,应该由咱们大会负责,而且在大会上也一致通过制裁天南庄的,因此咱们这个组织,也是大会的继续,似乎可名之为「江南武林联合会」,不知大家的意见如何?”松阳子、仲子和等人也一致赞成。   万天声道:“大会既然有了名称,就该推举一位会长总其成才行。”   邵南山道:“会长一职,自以德高望重的武林大老不可。咱们之中,自以东海采荠叟姜老哥莫属了。”大家听得纷纷鼓起掌来。   采荠叟双手连摇,说道:“使不得,兄弟年事大了,如何还能办事?再说咱们在座道兄,那一个不是武林硕彦,德高望重的人?所以兄弟之意,这会长应该推举年纪稍为小几岁的,精力旺盛,办事就有劲多了,兄弟想推荐两个人,一位是少林俗家掌门仲子和老弟,一位是黄山世家的万庄主万天声老弟,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六合掌门人李瘦石道:“会长只是对外的总负责人罢了,由姜道长担任,不论年岁声望,都是最恰当的人选,姜道长提出仲掌门人和万大庄主二位,可以担任副会长,襄赞姜道长,多负些实际责任也就是了。”他此言一出,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采荠叟道:“这个如何使得……”   洞庭钓叟徐璜笑道:“大家已经一致通过了,你老哥就不用再说了。”一面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咱们一致恭贺姜老哥膺选江南武林联合会会长,仲掌门人、万大庄主担任副会长。”大家立即一起站了起来,再次鼓掌,表示庆贺。   落坐之后,又商讨决定,以玉皇殿为「江南武林联合会」会址,各门派的人,如无特别事故,就留下来,并调派各门派门人弟子,赶来玉皇殿听候差遣。白仰高起身道:“兄弟现在可以动身了。”   采荠叟道:“老弟遇上贵帮主,不但替老朽致意,还要请他多多支持。”   白仰高点头道:“就是会长不说,兄弟也会跟帮主报告的。”说完,别过众人,就朝外行去。   仲子和道:“方才徐老(洞庭钓叟徐璜)提议咱们挑选几位轻功较佳,为人机智的人,担任查探对方动静,此举十分重要,咱们如何挑选,请会长决定,也好及早实施。”   采荠叟道:“老朽之意,还是:一是诸位在场的道兄自告奋勇;一是由大家推荐,再由大家商讨决定,不知大家的意思如何?”   通臂门掌门人毕友三道:“自告奋勇报名和由各门派掌门人推荐,这两种都可以行,反正最后还得由大家商讨决定取舍。”于是就这样通过。   丁少秋、李飞虹当先站了起来,自动报名,接着耿南华、丁小凤也站了起来,向采荠叟讨令。邵南山点头道:“好,以兄弟看,丁小凤是姑娘家,夜探贼窠,也诸多不便,不如由耿南华为首,丁、李二人为从,不知会长和诸位道长还有什么高见?”   采荠叟连连点头:“道兄高见极是,那就这样好了。”   丁少秋喜孜孜的走到耿南华身边,说道:“四爷爷,晚辈和李兄弟就跟着你老人家了,咱们是不是马上就走?”   耿南华道:“你们还有没有事?没事,咱们就可以走了。”   丁少秋忽然想起玉皇观主松风道人勾结盛世民,如今松风子虽死,他门下弟子中如果还有奸细,在饮食中下毒,依然防不胜防,这就低声道:“晚辈还有一事要和师父说一声。”   耿南华道:“那你快去。”   丁少秋点点头,回身走到松阳子身边,低声道:“师父,弟子有一件事,要向你老人家报告。”   松阳子哦了一声,问道:“是什么事,你只管说。”   丁少秋就把昨天在塔上看到一个穿灰衣的玉皇殿道士和一个灰衣汉子在栏杆外窃窃私语,那灰衣汉子正是天南庄的装束,昨晚自己就和李飞虹偷偷去四师叔的云房觑探。松阳子微微攒眉道:“你们真胡闹。”   丁少秋道:“弟子一点也不胡闹,本来只是怀疑四师叔门下有奸细,后来发现四师叔房中有两个人……”   松阳子一怔问道:“是什么人?”   丁少秋道:“一个是盛世民、一个是言凤姑。”   松阳子道:“你怎么发现的?”丁少秋就把昨晚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松阳子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才道:“你四师叔业已身遭惨死……”   丁少秋低声道:“弟子怀疑他是被天南庄杀以灭口的。”   松阳子微微颔首,说道:“为师已派你二师叔暂摄玉皇殿观主,如果你四师叔门下有奸细的话,一时也不敢再有活动,我会要二师弟注意的。”   丁少秋道:“弟子向你老人家禀报,也是这个意思,弟子要随四爷爷去了。”   松阳子蔼然道:“你武功自是足可自保,只是要小心些,踩探盘子,不是去和放人动手,自以隐秘行藏为主。”   丁少秋道:“弟子省得。”   松阳子道:“你去吧。”丁少秋躬身应是,随着耿南华一起退出大厅。   ※※※※※※※※※※※※※※※※※※※※※※※※※※※※※※※※※※※※※※再由走廊转出大殿,只见殿前石阶上坐着一个一头鸟窠般乱发,身穿蓝布大褂的小老头,眯着眼睛笑道:“你们怎么这时候才来,小老儿干坐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们好久了。”   耿南华眼里不揉砂子,看出此人不好相与,他本来走在前面,右手立即提了起来,一下逼近小老头,喝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作什?”   小老头轻咦道:“你们不是要去踩盘吗,就这样去吗?”   耿南华没想到自己三人还未走出玉皇殿,就已有人知道了,口中喝了声:“你……”   丁少秋急忙叫道:“四爷爷,他是老哥哥。”   小老头冲着耿南华咧嘴一笑,说道:“小老儿不管你四爷爷、五爷爷,一样要叫小老儿老哥哥。”   李飞虹因老哥哥昨晚帮着自己把盛世民吓退,对老哥哥视若神明,一眼看到他,就飞快的抢了上去,叫道:“老哥哥,你是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去?”   小老儿摇着头,压低声音道:“小老儿刚才在厨房里偷了一小缸酒出来,放在塔上准备喝了睡上一觉,后来听说你们要去踩盘,才在这里等着你们。”   在他和李飞虹说话之时,耿南华转脸朝丁少秋问道:“少秋,你们认识他?”   丁少秋道:“他是晚辈的老哥哥。”   耿南华不待再问,只听李飞虹问道:“老哥哥,你等我们有事?”   小老头道:“你们这样去踩人家盘,还没走近人家窠边,就被人家认出来了,还踩个屁?所以,嘻嘻,小老儿给你们弄来了三套衣服,去把衣服换上,才万无一失。”耿南华看他和丁少秋极熟,听他说得有理,也就不再多问。   李飞虹问道:“衣服呢?”   小老头道:“就放在塔里,你们跟我来。”说完,站起身就走。   耿南华等三人跟着他来至宝塔底层,小老头自顾自的往盘梯上走去,头也不回,口中说道:“你们进去换衣服,小老儿可要到上面喝酒去了。”   三人走入宝塔,果见地上放着三套灰布劲装,边上放着朴刀,衣服上还有一张面具,不用说是小老头给自己三人准备的了。这灰布劲装,和天南庄武士的装束差不多。   李飞虹喜道:“还有面具,老哥哥设想真周到,耿前辈、大哥,我们快些穿上了。”说着,首先取起面具覆到脸上,用手掌轻轻按着,这面具制造得虽然不甚精细,但戴上了可以把真面目掩盖去,用处则一。   耿南华眼看两人都戴上面具,自己也就俯身取起,戴到脸上,然后又迅速的穿上灰布劲装,佩好朴刀,把自己的长剑暂时留在壁角边上三人改扮完毕,走出宝塔,仍由耿南华领头,一路往东行去。路上,耿南华忍不住问道:“少秋,这位老哥哥到底是什么人?”   丁少秋道:“晚辈也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却是一位风尘异人。”   李飞虹抢着道:“老哥哥本领大着呢?”他从自己两人在塔顶遇见小老头说起,直说到昨晚老哥哥没有露面,光是他用「传音入密」教自已和南天一雕动手,每记都像事先就知道盛世民要用什么招式,等自己使出来的时候,盛世民都像自己凑上来的一般,吓得他跳出圈去,再也不敢和自己动手,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没说出自己使的是丐帮的「屠狗剑法」而已。   耿南华道:“会有这么神奇,江湖上怎么会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人呢?”   丁少秋道:“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   正说之间,耿南华忽然低喝一声道:“有人来了。”   丁少秋抬头望去,果见有四五人正从迎面的山路上行来,这几个人身边各自携带着刀剑兵刃,分明也是武林中人。不过一会工夫,四五个人已经擦身过去,往西行去。他们似是急于赶路,虽有四五个人走在一起,却不交一语,只是匆匆而过。   李飞虹道:“这几个人好像是参加过大会的。”   耿南华道:“不错,他们是金华五义,天台山樵的传人。”   李飞虹道:“你们看,又有人来了。”大路上果然又有三个人奔行而来,匆匆过去。   李飞虹道:“这三个也是武林中人。”   耿南华道:“他们是形意门的人,领先那个叫奔雷手徐文达,在岳阳开了一家通达镖局……”话未说完,又有三三两两的几拔人,陆续过去。   李飞虹道:“奇怪,这些人分明都是参加大会,服了盛世民的解药,跟着冯五、汤一帖去的,怎么都回来了呢?”   丁少秋道:“莫非是天南庄放他们回来的。”   李飞虹披披嘴道:“既要放他们回来,当时又何必下毒,何必给他们解药,我看这中间一定另有蹊跷。”话声甫落,又有几个人迎面过去。   李飞虹忽然轻咦一声,叫道:“大哥,你看出来了没有?”   丁少秋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李飞虹笑道:“我自然看出来了,所有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人,没有交谈过一句话,耿南前辈,你说对不对?”   耿南华点头道:“不错,这些人一言不发,走得如此匆忙,必有事故。”   李飞虹道:“晚辈认为他们不肯多说,不是受了天南庄的警告,便是另有隐衷。”   丁少秋笑道:“贤弟倒像是个老江湖。”   李飞虹笑道:“本来就是这样咯。”   三人又走了四五里路,前面已有一个小集,地名桥岭,临近路边,有一座茅棚盖的酒家,一棵大柳树间,飘扬着酒帘,老远就看到棚下坐着不少人。耿南华道:“我们也坐下来喝一碗酒,听他们说些什么?”   李飞虹道:“我不会喝酒咳。”   耿南华笑道:“不会喝,也要装个样子。”   三人走近茅棚,耿南华目光迅快一瞥,发现棚下几张板桌,差不多全坐满了人,只有右首靠边一张半桌还空着,这些人果然全是参加大会,领取了解药之后,跟随冯五、汤一贴去的,只是偌大一座茅棚下,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心中暗暗嘀咕,一面立即以「传音入密」朝身边两人说道:“你们坐下来,也莫要说话。”当先领着两人走入棚下,就在那半桌上分三面坐下。   酒保也觉得今天有些怪怪的,换在平日,四五张桌子上坐满了人,还不大声吆喝,高声谈笑?但这些酒客,每个人身边都带着家伙,一看就知是江湖上人,他们不说话,他自然不敢多问。这时眼看三人坐了下来,忙不迭的送好杯筷,烫了一壶酒,切了一盘卤菜和一盘盐水花生,巴巴结结的送了上来。   耿南华也不说话,取过酒壶,自己先倒了一杯,又给两人也倒满了,就自顾自剥着花生,喝起酒来。李飞虹平日最爱说话了,但方才耿南华嘱咐过了,也就只好坐着一言不发。许多酒客,谁也没有说话,有的已经喝完酒,从身边掏出碎银子往桌上一放,就站起身出棚而去。   这是非常令人纳闷的场合了,耿南华泰然处之,剥着花生,只是自顾自的坐着喝酒,也不和两人说话。座上酒客大半只是坐下来歇歇脚的,喝上一碗酒,就起身上路,这些人虽不曾互相交谈,却有很多相似之处。譬如喝完酒,站起身来,就从身边掏出碎银子,放到桌上,才大步走出棚外而去,举止如一。譬如坐着喝酒之际,从不向邻桌的人瞥上一跟,好像整座棚下,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现在几张桌上的酒客,差不多全走光了,李飞虹刚张了下口,想说什么,耿南华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不要说话,有话等出了酒棚再说不迟。”他在说话之时,已经站起身来,从身边掏了一小块碎银,放到桌上,举步就走。   丁少秋、李飞虹跟着他走出茅棚,又走了一箭来路,李飞虹忍不住问道:“耿前辈,是不是那酒保有问题?”   耿南华道:“此人很可能是天南庄的眼线。”   丁少秋问道:“四爷爷,你怎么看出来的?”   耿南华笑了笑道:“这些喝酒的人,每人最多也只喝了一壶酒,最多也不过十来文钱,但大家放在桌上的碎银子,最少也有一钱来重,几乎比原价多了四倍有余,这种生意平日里难得遇上,如果是普通卖酒的,早已乐得从心眼里笑出来,但这个酒保在收取桌上碎银子的时候,脸上毫无笑容。可见他对这点蝇头小利并不在乎,那就是说他有固定的薪水可领,并不靠卖酒维生,他既不靠卖酒为生,何以要在这里开一个酒店来卖酒?不用说,是天南庄派在这里的眼线了。”   丁少秋道:“这道理很简单,但四爷爷不说,晚辈就会忽略过去。”   耿南华含笑道:“这就叫凡事留意皆学问,尤其咱们行走江湖,更得处处留心,才不会吃亏。”   李飞虹问道:“耿前辈,你看出来了没有?这些酒客,何以都不说话呢”   耿南华沉吟道:“这些人显然是心有顾忌,不愿多说。”   ※※※※※※※※※※※※※※※※※※※※※※※※※※※※※※※※※※※※※※   这时已是申未之交,夕阳衔山,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李飞虹问道:“耿前辈,我们要去那里呢?”   耿南华道:“他们强占丁家庄,改作天南庄,把雷岭武德堂改成了岳麓下院,但以我估计,他们这是障眼法,重心分明是在雷岭,因为雷岭在武功山之中,不可能把重心放到太行山去,所以我们今晚先去雷岭,看看他们究竟玩些什么花样?”   李飞虹道:“从这里去,还有多远?”   耿南华道:“如果走大路,不消半个时辰就可以到了,但正面他们一定防范得很严,打草容易惊蛇,我们要走小路,虽然远一点,却安全得很。”他自小在武功山长大,雷岭附近一草一木,自然都了如指掌。说话之时,他已领着两人折入山谷间一条小径。   就在他们走上小径之际,只见谷外大路上又有七八个人朝西奔行而去,这些人一望而知也是参加大会,服过解药的人。他们折入的山谷,树大蔽天,阴暗幽深,就算烈日当空,也照射不到,这时天色虽然还没黑,但这里却已幽暗如黄昏,加上小径似有若无,仅堪容足,走起来就极为吃力。   耿南华就像回到了老家,领先纵掠,依然走得极快。丁少秋目能暗视,就是再黑,也可以看得清楚。三人中最吃亏的要算李飞虹了,既要睁大眼睛看着小径,又要提吸真气,跟着耿南华不致落后。有时掠得太快了,没看清落脚点,几乎收不住势,上身就会俯扑出去,口中也就发出惊啊来了,走了没有多远,已经不住的喘气,累出了一身大汗。   丁少秋跟在他身后,含笑道:“贤弟好像很累,要不要坐下来歇息再走?”   李飞虹巴不得歇一会再走,果然依言站停下来,但抬目望去,前面的耿南华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不禁急道:“你看,耿前辈已经走得不见了,待会找不到怎么办?”   丁少秋笑道:“不会的,四爷爷回头看不到我们,自然会停下来等我们的。”   李飞虹道:“大哥,你认识路?”   丁少秋笑道:“不用认识,我们走的这条路,是绕向雷岭后山,只要认定方向,大概也错不了的了。”   李飞虹道:“那就可以坐一会再走,你可不能弄错方向。”说着就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丁少秋傍着他也在大石上坐下,笑道:“放心,我虽没走过,但雷岭高出群峰,决不会认错。”   两人坐歇了一会,李飞虹眼看天色将黑,就站起身道:“大哥,我们快些走吧。”   丁少秋道:“让我走在前面,你跟着我走好了。”说完举步往前走去。小径虽然极险,但有丁少秋在前头认路,耿南华经过之处,还依稀可辨,只是走了两三里路,依然不见耿南华人影。   丁少秋不禁暗暗焦急,四爷爷怎么不等等自己,莫非路上遇到敌人?一念及此,心头更急,回头说道:“贤弟,我看四爷爷可能遇上了敌人,我们快走吧。”   李飞虹道:“大哥只管先走,我会寻上来的。”   丁少秋道:“贤弟小心些,我先赶上去看看。”说完,纵身掠起,施展轻功,一路循着小径,朝前飞掠而去。不过半里光景,前面出现了一道峡谷,谷口石崖对峙,仅容一人通行。丁少秋目能夜视,这一抬眼,已看到右首石壁上镌有两行大字,写着「雷岭后山严禁樵采入内」十字。   心中方自一喜,自己果然没有走错,找到雷岭后山了,但就在此时,突然发现离入口不远处的地上,插着一柄朴刀。丁少秋一眼就认出这柄刀正是四爷爷的,因为自己腰间也挂了一柄朴刀,和它式样完全一样。朴刀离鞘,而且还脱手插在地上,那么四爷爷真的遇上强敌了。   凝目看去,谷内又毫无动静,心头一急,那还犹豫,一个箭步往谷口纵扑而去等他落到三丈多远,脚尖落地,准备一点再起,那知脚尖点下,竟然并非实地,无处可以着力,只觉脚下一沉,一个人随着往下落去。原来这谷口竟是一个陷阱。   这下真教丁少秋骤不及防,但他也反应不慢,身形下落之际,慌忙吸了口真气,他练的「干天真气」果然不同凡响,下沉的身子立即随着吸气又往上窜起五尺多高。但布设陷阱的人,也早料到如果有人武功高强,仅凭区区陷阱,未必能够困得住,因此在丁少秋误触陷阱的同时,头顶上也及时撤下一张钢丝的大网。   丁少秋往上窜起的人,正好被一张大网当头罩下,陷阱下面同样有一张大网,配合上面大网罩落之势,往上兜起,两张网合在一起,把丁少秋像裹棕子般缠了起来。   两张钢丝网就算合在一起,也困不住丁少秋,但两张钢丝网上每一个环节处,都缀有小小钢钩,人被困在网中只要稍一挣动,小钢钩就会钩住你的衣衫,越挣扎就钩得越紧,设计恶毒无比,是以任你有一等一的武功,也休想动弹。现在丁少秋就被网住在离地五尺高地。他心里也明白,四爷爷大概也和自己一样,对方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易落入人家手中。   “哈哈。”谷口大石上有人大笑一声,顿时跃下四五个人。   那口发大笑的似是领头之人,走在最前面,得意的道:“又来了一个,嘿嘿,这倒好,咱们只要守在这里,可以网到几条大鱼,也是不错。”   丁少秋已听出这说话的是岳麓观主常清风的师弟白灵风,自己被钢钩钩住,丝毫动弹不得,就一声不作默默运起「干天真气」,希望把衣衫鼓起,才能有机会取出青霓剑来。就在此时,只见谷口外面,正有一条人影疾奔而来,那是李飞虹,心头不觉一急,立即大声叫道:“贤弟不可过来。”   他不叫还好,这一叫,听得李飞虹心头大急,急着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白灵风吩咐四个门人守着丁少秋,自己一下掠出谷口,阴森一笑道:“你大哥已被道爷拿下了,你乖乖的束手就缚吧。”   李飞虹急叫道:“大哥,你没事吧?”   丁少秋道:“我没事,你不要过来。”   李飞虹听出情形不对,刷的一声掣出朴刀,随手一圈就朝白灵风当胸就扎,口中怒声道:“好个妖道,你把我大哥怎么了?我先杀了你。”他把朴刀当作长剑使,出手劲急,刷刷刷一连三招,快捷如风,像是和白灵风拼上了命。   白灵风也算是个使剑的行家,一眼就看出李飞虹手中拿的是一柄厚背朴刀,但使的却是剑法,心中暗暗冷笑,挥动手中长剑,避重就轻,破解李飞虹的攻势,左手暗暗凝聚功力,直等李飞虹连攻了五招之后,乘机大喝一声,长剑像匹练般劈出。   李飞虹哼了声:“来得好。”朴刀迎着长剑劈去,那知白灵风这一记不过是个虚招,劈出来的声势虽盛,但剑锋一侧,倏然尽敛,等到李飞虹用力迎击出去,却劈了个空。   白灵风早已侧身欺入,左手闪电击出一掌,拍的一声,击中李飞虹左肩,一个人被震得跌出七、八尺远,一下跌坐在地。白灵风口中发出咯咯怪笑道:“道爷原本只是要你束手就缚,现在只好先送你上路了……”   “砰。”他话声甫落,正待举剑朝李飞虹扑去,突觉后心如中千斤巨石,口中「呃」了一声,一个人陡然飞出去一丈以外。另一道人影却在此时泻落李飞虹面前。李飞虹跌坐下去的人,也在此时陡地站起切齿道:“我和你拼了。”朴刀骤吐,一记「怪蟒吐信」,一道雪亮的刀光,猛向飞落面前的人当胸激射过去。   这人好快的身法,轻轻一侧,便已避开李飞虹拼命一击,适时喝道:“贤弟,是我。”   李飞虹听出这人竟是大哥,急忙收刀,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丁少秋道:“我告诉你没事的,你呢,可曾伤在那里?”   李飞虹摇摇头道:“还好,妖道这一掌打在我左肩,幸亏我已经及时警觉,卸去了他不少力道,还不碍事,你方才怎么了,中了他们的诡计?啊,那妖道呢,被他逃走了?”   丁少秋笑道:“他被我双脚蹬了一下,大概伤得不轻呢。”原来丁少秋默运神功,缓缓鼓起衣衫,取出青霓剑,轻轻一挥,削断钢丝网,人影落地,双手齐发,一下就制住了四个道士。   这时正好李飞虹中掌跌出,丁少秋心头一急,双足点处,人如箭发,凌空朝白凌风身后激射过来,他耽心李飞虹伤在白灵风剑下,来势之快,自是用上了全力,自然也不容白灵风有还手的机会,双足就在他后心重重蹬下。这一下在情急之下发出,力道之猛,何止千钧,就算白灵风武功再高,也承受不起,扑倒地上,再也不见他起来。   李飞虹哼道:“好个妖道,你还装死,看我饶了你才怪。”飞身泻落,一脚把白灵风踢得翻了两个身,只见他嘴角边缓缓流出血来。不禁咦道:“这妖道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就不用再去管他了。”   丁少秋回身走入谷中,伸手拍开一个道士的穴道,喝道:“你要想活命,就要乖乖的问一句答一句,如有半句虚言,白灵风就是你的榜样。”   那道士吃惊的道:“观主已经死了吗?”   李飞虹冷笑道:“不死他会直挺挺的躺着不动?”   那道士脸如死灰,连声道:“二位大侠要问什么,小……小道一定……实话实说……”   “好,我问你。”丁少秋道:“在我来之前,是不是也有一个人坠入陷阱之中,被你们网住了?”   那道士点头道:“是……是的。”   丁少秋问道:“他人呢?”   那道士道:“就在石门右侧的一方大石后面。”   丁少秋回头朝李飞虹道:“贤弟守在这里,我去救四爷爷。”接着朝那道士叱道:“你还不走在前头带路?”   那道士不敢违拗,领着丁少秋走到石门后面,飞身而上,那是一片嶙峋的石崖,凝目望去,果见四爷爷躺卧在石上,想是被制住了穴道。一直走到临近,伸手在耿南华身上连拍了几下,解开三处穴道。耿南华双目乍睁,霍地翻身坐起,一眼看到丁少秋,不觉惘然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哦,哦,我记得误蹈陷阱,是你把我救起来的?”   丁少秋点点头道:“晚辈不慎,也掉进陷阱里去了,差幸晚辈身边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刃,削断铁网,才脱困的,这里有五个贼人,也都被晚辈制住了。”他只有这样说,才顾住了耿南华的颜面。   耿南华道:“他们人呢?”丁少秋道:“就在外面。”   他领着耿南华跃落岩石,耿南华道:“这里只有四个,还有一个呢?”   李飞虹道:“还有一个是岳麓观主常清风的师弟白灵风,已经死了。”   耿南华道:“我们行踪,不能让贼人知道,这四个人不能放他们回去,不如点了他们穴道,放到石崖后面去的好。”   丁少秋道:“晚辈知道。”他走过去,又解开了一个道士的穴道,要他们去把白灵风的尸体和另外两个被制住穴道的道士,一齐搬到石岩背后去,然后又点了两人穴道,回身走出,说道:“好了,四爷爷,我们可以上路了。”   耿南华因自己长了丁少秋两辈,自己落入对方陷阱,还是两个小娃儿救的,心中总是觉得十分窝囊,愤然道:“这些贼子,再给我遇上,非把他们剑剑诛绝不可。”俯身拾起朴刀,纳入鞘中,当先朝谷中走去。   【第十四章】突闻母讯   这条狭谷,两边山势十分陡峭,还有一条细涧,在乱石丛中发出潺潺之声。狭谷随着山势,略呈觚形,缓缓向右弯去。耿南华率同两人踏着乱石,斜斜走上山腰,才有一条仅可容足的小径,沿壁而上,有时从没人走,绝岩断崖,枯木危石,若非三人各有一身武功,当真惊险难行。这样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光景,半山腰间总算有了一处平坦的石岩。   耿南华脚下一停,说道:“现在还不过初更时分,时间还早,咱们不妨在这里坐息一会,吃些东西,再上去,就是雷岭的后山了,沿路随时都可能遇上埋伏,务必处处小心,就没机会吃东西了。”他找了一块大石坐下,从包裹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了开来,里面是馒头和菜包子,敢情还是玉皇殿厨下替三人准备的了。   李飞虹伸手接过,笑道:“耿前辈准备倒是周到得很。”   耿南华也笑道:“我是这里长大的,附近几百里,都是崇山峻岭,深入后山,那来吃的东西,自然要早作准备才行。”   丁少秋问道:“四爷爷,还有多少路?”   耿南华手中撕着馒头,一面说道:“路是不算多,但因山势陡峭,走的「之」字路,一路都是盘曲而上,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才能上得去呢,而且我们也不能走得太急,万一给对方伏椿发现,传出警号,那就麻烦了。”   他就坐在丁少秋的左边,说话之时,右手忽然拍拍丁少秋的肩背,问道:“少秋,咱们此行,你是天南庄最欲得而甘心的人,所以行动必须特别小心。”   丁少秋只觉四爷爷手指迅快落在足太阳「风门」、「厥阴俞」、「附分」、「魄户」,手太阳「肩中俞」、「天窗」等六处穴道上,指力深透经穴,这六处穴道受制,四肢就无法动弹,心头深感讶异,张目道:“四爷爷……”   “你别急。”耿南华侧脸望着他,笑了笑道:“因为你身上的解毒丹消解了天南庄的对消散,等于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丁少秋心头猛然一沉,急急叫道:“四爷爷,你……”李飞虹坐在丁少秋的右首,并不知道耿南华指袭大哥的事,虽觉耿南华这话说得噜嗦,但也是为了要大哥小心才说的,自然不疑有他。   耿南华依然不让丁少秋说下去,截着笑道:“因此我认为你身上的解毒丹,还是由我保管较为妥当。”他左手伸入丁少秋怀中,摸索着取出两个瓷瓶,又从他身边取出一柄尺许长的短剑,口中咦道:“这瓶是什么?”   丁少秋凝目的道:“你不是四爷爷……”李飞虹直到此时,才发觉不对,倏地站起身来。   耿南华只望了他一眼,含笑道:“李飞虹,你给我乖乖的坐下来,不准妄动。”   李飞虹道:“大哥说你不是耿南华,你把大哥怎么了?”   丁少秋道:“贤弟,我没什么。”   耿南华把两个药瓶和一柄短剑一起收好,才阴笑道:“我已经点了你大哥六处穴道,你敢动一动,我就先杀了你大哥。”   李飞虹一呆,他当然不肯坐下去,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手紧握刀柄,望着耿南华问道:“你到底是谁,要待怎的?”   耿南华道:“要我不伤你大哥,就赶快放下兵刃,由我点你穴道。”   李飞虹为难道:“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耿南华嘿的笑道:“你大哥生死,操在我手里,你已经别无选择。”在他说完之际,突觉有人在自己左首肩背上拍了两下,五指如风,迅速无俦落在足太阳「风门」、「阴厥俞」、「附分」「魄户」和手太阳「肩中俞」「天窗」六处穴道上,和自己点丁少秋的穴道完全相同,心头不禁大骇,侧脸朝左首喝道:“偷袭我的是什么人?”他左边根本连鬼影子也没有。   只听丁少秋在他右边说道:“你别急,是我,方才你点了我六处穴道,并没把我穴道制住,所以我要试试,这六处穴道,是不是制不住人的?”口中说着,已经伸出右手从耿南华怀里取出两个药瓶和青霓剑来,收回自己怀中。   耿南华六处穴道受制,自然无法动弹了,闻言笑道:“少秋,你居然不怕点穴,实在难得,哈哈,我只是试试你的,快给四爷爷解开穴道吧。”   李飞虹喜道:“大哥,你果然没事,你不能轻易替他解开穴道,最好先问问清楚。”   丁少秋颔首笑道:“我虽然点了他的穴道,但他究竟是我爷爷的同门师兄弟,我不好向他下手,所以还是由贤弟来问他较为适宜,如果他不肯说的话,你只管点他五阴绝脉。”   李飞虹点点头道:“我会的。”接着朝耿南华喝道:“快说,你是什么人。”   耿南华道:“我是什么人?我是武功门耿南华。”   丁少秋道:“你不是。”   耿南华道:“我不是耿南华?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人?”   李飞虹哼道:“大哥说你不是,你就不是,你再不说,我就不客气了。”食中二指一并,作出要朝耿南华胸前点下的模样。   耿南华怒声道:“少秋,你敢嗾使他对四爷爷下手,你这小畜生。”   李飞虹心头有气,挥挥手,要想掴他一个耳光,但还是没有出手。喝道:“你还嘴硬,我先给你一掌。”忽然想到耿南华脸上戴了一张人皮面具,自己何不先揭下他面具来看看?一念及此,就在回手之际,从他脸颊边上一下揭下了耿南华的面具。   这一揭下面具,顿教丁少秋、李飞虹二人不由得一怔。耿南华和自己二人同时戴上面具的,那是为了预防天南庄认出自己三人的本来面目来。照说揭下面具,应该是耿南华才是,但如今却变成了另一个人的面孔,不是耿南华了。   李飞虹心头一动,急忙低下头,凝足目力看去,才发现自己从耿南华脸上揭下来的面具,似乎厚了许多。再仔细看去,原来有两张面具叠在一起,外面的一张,里层好像涂了一层胶水,所以戴到耿南华脸上,和他原来的一张沾在一起,被自己揭了下来。   耿南华果然是贼人假冒的,他脸上本来就戴了面具。老哥哥真绝,给他的面具里面涂了一层胶水,就算自己两人不揭穿他,只要他回到玉皇殿,自己取下面具来,行藏也就败露了。丁少秋道:“看来你果然是假冒的。”   李飞虹方才因碍着他是大哥的四爷爷,在真假无法确定之前,不好对他出手,如今面具揭下来了,这人显然不是耿南华了,他就用不着再顾忌什么了,扬手就是一掌,拍的一声掴在耿南华的脸上,冷笑道:“你现在还有何说?”   耿南华怒声道:“姓李的小子,你敢对我动手,好,丁少秋,这笔帐要记在你这小畜生的头上……”   李飞虹一掌掴过去,反手又是一掌,哼道:“你还嘴硬,你也不摸摸你的脸上,还有没有面具?老哥哥早就知道你是假的了,所以给了你那张里层加了一层胶水,你戴到脸上,胶水经热气融化,沾住了你的假面具,被我一下揭了下来,你再敢冒充耿南华,不肯从实招来,我就只好点你五阴绝脉了。”耿南华到了此时,身份已泄,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李飞虹道:“你还不说,哼,我看你还能挺得下去?”右手疾发,振腕之间,一连点了他胸下五处穴道。   丁少秋道:“贤弟真的点了他五阴绝穴?”   李飞虹道:“对这种人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耿南华坐着的人忽然身躯一震,歪着倒了下去。   李飞虹冷笑道:“你还装死。”用脚尖踢了他一下。耿南华一动也没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丁少秋目光一瞥,口中咦道:“不对,他嘴角流出来的竟会是黑血。”   李飞虹一怔道:“他会服毒自杀?”急忙蹲下身去,用手指在耿南华鼻孔前探了一会鼻息,说道:“他已经没气了,死了就算了,我们有面具为证,回去也可以交代了,好在他已经领我们到雷岭后山,离贼窠不远,我们摸上去看看情形,总要踩到一些敌情,才能回去覆命。”   丁少秋点头道:“贤弟说得极是,我们上去吧。”   “慢点。”李飞虹道:“这具尸体可不能留在这里。”话声一落,就飞起一脚,把假耿南华的尸体踢得往悬崖下滚落下去。随即偏头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假耿南华说的倒是不假,雷岭后山山势果然十分峻陡,一条逼仄得只容一脚的小径就像「之」字形弯曲盘旋而上。两人不敢大意,由丁少秋走在前面,一路耳目并用,步步为营,藉着夜色掩护,终于登上山岭。   ※※※※※※※※※※※※※※※※※※※※※※※※※※※※※※※※※※※※※※山顶南首,有一座殿宇,围以古柏,气势相当雄伟,那是武功门的祖师殿,高耸的围墙,紧闭着两扇朱漆大门,这里平日也很少有人上来,这时当然更不会有人了。   从祖师殿下去,有一道宽阔的石级,通往山腰,山腰以下,盖着不少房舍,因山势而起,一直通到山麓,才是武功门武德堂的所在。他们是觑探天南庄虚实来的,自然要到下面去,才听得到消息。丁少秋朝身后的李飞虹打了个手势,正待朝山下走去,忽见山腰间似有几个人影正从石级朝上行来,一时不觉脚下一停,迅即缩身后退。   李飞虹急急问道:“大哥,怎么了?”   丁少秋低声道:“有人上来了。”   李飞虹问道:“是什么人?”   丁少秋道:“还看不清楚,但至少也有三四个人。”他目光左右一瞥,说:“我们到右首树林里去,先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人再说。”李飞虹点点头,两人迅快的退入右首树林中,藉着树身隐蔽好身形,再悄悄探出半个脸去。   这时已快接近二更,天色极为黝黑,他们隐身之处,是在祖师殿大门右侧,距离大门少说也有十几丈远近,只有丁少秋目能夜视,才能看得清楚。过没多久,果见三个人影已经登上石阶,朝祖师庙大门走去。李飞虹悄声问道:“大哥,这三个是什么人呢?”   丁少秋道:“走在最前面的是盛锦花,她后面两人则是盛世民和公孙轩。”   李飞虹奇道:“深更半夜,他们三人到山顶上来做什么呢?”   丁少秋扯了他一下衣袖,说道:“快别说话,他们站在大门外,好像在说什么话呢。”就在他说话之时,只见两扇朱漆大门徐徐开启,射出灯光来,门内是两名宫装侍女手持宫灯,并肩走出,迎着三人躬身一礼,回身朝里走去。盛锦花等三人相继跨入,大门又缓缓关起。   李飞虹悄声道:“大哥,我看这里一定住着一个身份很高的人。”   丁少秋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李飞虹笑了笑道:“因为刚才三人站在大门口,躬着身子,很恭敬的样子,好像属下晋见上司一般。”   丁少秋奇道:“盛锦花、盛世民还有上司?这会是谁呢?”   李飞虹道:“这要进去看了才会知道。”   丁少秋直起身道:“走。”   李飞虹道:“我们进去可要小心些,我想这人一定很厉害。”   丁少秋笑道:“江湖上最厉害的人我都见识过了,还怕谁来?”两人悄悄掩出树林,掠到围墙下面。   丁少秋低声道:“我先上去,你看我手势再上来。”李飞虹点了下头。   丁少秋足尖轻轻一点,飕的一声跃上墙头,目光迅速一转,发现墙内是一个大天井,阶上一座大殿,掩着六扇雕花长门,一片黝黑,不见人影,这就伸手往后挥了一下。李飞虹立即相继跃上墙头,两人轻若夜鸟,飘落地面。   李飞虹傍着丁少秋悄声道:“看情形他们是往后进去了,我们快走。”大殿左右两边,各有一条铺着石板的路,通往后进,两人就循着右首一条行去,走到一半,就有一道矮墙,开着一个圆洞门。这座矮墙,正是分隔前后进之用。   丁少秋走在前面,跨进圆洞门,一路耳目并用,差幸对方并没有半点戒备,也不见半个人影。他们现在已经走到后进,阶前是一个院子,放着不少盆栽花木。阶上一排五间,中间一间像是堂屋,掩着雕花长门,灯光就是从门上射出来的。丁少秋朝李飞虹打了个手势,从走廊绕到正面,再悄悄掩进最右首的一扇雕花门下,侧着身子往里瞧去。   这间屋内像是一间佛堂,中间供奉着一幅画像,供桌左首放着一把高背太师椅,坐着一个一头白发鸩面瘪嘴的老妇人,双目微阖,握一串佛珠,手指一颗一颗的拨着。右边下首站着三个人,正是盛锦花、盛世民、公孙轩,他们躬身而立,状极恭敬。   这时正由盛锦花向她报告着午前一干参与大会的人服过解药之后,由天南庄和各大门派动手的情形。她说得很详细,先前只有丁少秋一个好像没有中毒,后来忽然出现了几个青衣人,其中两个以纱巾蒙面,另外一个使的是「烁金掌」,以致战况急转直下,自己不得不下令撤退。   鸩面老妇突然双目乍睁,沉声道:“你说什么,「烁金掌」,这人会是谁?”   盛锦花低着头道:“侄孙媳不知道。”   鸩面老妇尖声道:“给我快去查。”盛锦花躬身应着「是」。鸩面老妇在说话之时,目光忽然朝右首一扇雕花门上投来。   丁少秋只觉她两缕奇亮无比的目光好像对着自己,心头方自一惊,耳中也同时听到她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小辈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到我这里来觑伺……”话声堪堪入耳,陡觉身上一紧,好像被人一把挟住,腾身而起,划空飞射出去。   接着只听那老妇人的声音在身后哼道:“你还想逃?”这四个字听来一个字比一个字远,但觉两耳风声嘶啸,凌空直坠而下。这人只用一只手把自己挟在肋下,自己就好像武功全失,毫无挣扎余地,而且这人飞行之速,凭自己感觉,几乎比射箭还快,这人会是谁呢?既然挣扎不得,也只好任由他挟着飞行了。   一会工夫,就已泻落平地,但这人依然朝前飞掠如故,这样快速奔行约莫持续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算渐渐缓了下来。在他快速奔行之中,急风迎面吹来,根本连气都喘不过来,别说开口说话了,现在这人脚步缓了下来,风声也小了。   丁少秋正待开口,只听李飞虹的声音说道:“喂,你到底是什么人,还不快把我放下来?”   丁少秋正在担心李飞虹的安危,听到他声音不觉喜道:“贤弟,你也被他挟持来了。   李飞虹喜道:“是大哥,你也遭他挟持了,这人是谁呢?”   丁少秋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他并无恶意。”   “哼。”李飞虹道:“没有恶意,怎么不放开我们?”   只听一个尖沙声音接口道:“小兄弟说得对,老哥哥对你们怎么会有恶意?自然半点恶意也没有了。”   李飞虹听说他是老哥哥,心头大喜,扭动了下身子,叫道:“老哥哥,原来是你,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蓝褂小老头果然两手—松,放下两人,耸耸肩,瞪着两颗豆眼,嘻的笑道:“做什么?要不是我老哥哥出手得快,抢起你们两个就跑,这时候你们两条小命,只怕已经保不住了呢。”   李飞虹问道:“老哥哥,你说那个瘪嘴老太婆有这么厉害?”   “唉。”老哥哥摇着头,说道:“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你们知道这老婆娘有多厉害?老哥哥已经掠到墙头,还被她那阴风鬼爪抓破了背心上一块衣衫,只要半步之差,咱们就逃不了啦。”他转过背来给两人瞧,蓝布大褂上果然被抓破了手掌大一块。   丁少秋道:“她追出来了吗?”   老哥哥又哈了一声,缩缩头笑道:“差幸这老婆娘双脚不良于行,她只是在屋子里举手抓了一把,要是她亲自追了出来,咱们三个还有命吗?”   李飞虹道:“老哥哥,这人有这么厉害,到底是谁?我怎么会没听爹说过?”   老哥哥道:“哈,你爹小的时候,她就已销声匿迹了,怎么会给你说呢?”   李飞虹道:“那有多少年了?”   老哥哥道:“你爹只不过五十出头吧,这老婆娘昔年被梵净山神尼一记般若掌吓破了胆,已经有五十年没有在江湖走动了。”   丁少秋道:“我好像听盛锦花自称侄孙媳,那么她是姬家的……”他一时说不出鸩面老妇是姬家的什么人,还待算算清楚。   老哥哥接口道:“没错,盛锦花是姬云飞的儿熄,姬云飞当年人称九连王,雄霸天南,这老婆娘就是姬云飞的姑妈,昔年白莲教主徐鸿儒门下的第七女弟子,大家都称她七郡主。”   李飞虹道:“原来她是白莲教的人。”   老哥哥道:“白莲教只是以幻术哄骗愚夫愚妇,算不了什么,但这老婆娘五十年匿迹于阴山,已练成高不可测的武功,方才只差一点就把老哥哥的后心给活生生的抓了去……咳,咱们且别说这些,老哥哥挟着你们跑了二三十里,一身力气都用光了,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酒了,所以老哥哥要先走一步,就在前面等你们,这里还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你们也要快些走了。”说完,自顾自的拔腿就跑。   李飞虹道:“老哥哥就是这样,话还没有说清楚,又跑掉了。”   丁少秋道:“我们一直叫着他老哥哥,连他是谁也不知道,说起来真是可笑得很。”   李飞虹偏头笑道:“自从我们认了他老哥哥之后,他好像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们,只要我们有急难的时候,他就会出现,这样的老哥哥还不好吗?”   丁少秋道:“谁说他不好了?这位老哥哥武功高得出奇,一定是世外高人,可惜我们连他来历都不知道。”   李飞虹道:“奇怪!像老哥哥这样的奇人,我爹怎么会没和我说过呢?”   丁少秋道:“我们快些走吧。”两人循着山路,朝西奔行。   李飞虹忽然偏头道:“大哥,盛锦花方才和瘪嘴老太婆在说些什么,你听到了没有?”   丁少秋道:“她是报告今天大会上的情形去的,说到使「烁金掌」的青衣人,老太婆好像十分震怒,才睁开眼睛来,看到我们的,我们赶上去问问老哥哥,他可能知道这个青衣人是谁?”   李飞虹道:“对了,我们动手之际,我也看到有个青衣人帮着我们,后来忽然不见了。”说话之时,脚下也随着加紧,赶到桥岭,差不多已是三更光景,卖酒的自然早已进入睡乡,松棚下黑漆漆的,除了板桌长凳,不见半个人影。   李飞虹道:“老哥哥不在这里?”   丁少秋目光一掠,看到左首一张板桌上放着两个空酒壶,壶边还有十几文制钱,不觉笑道:“看来老哥哥已经走了。”   李飞虹道:“你怎么知道的?”   丁少秋一指左首桌上,说道:“卖酒的人,在天黑以前一定收拾干净了才去睡的,这桌上有两把空酒壶,还有十几文钱,那一定是老哥哥赶到这里,自己动手去打了两壶酒,喝完了,放下酒钱才走的。”   李飞虹道:“他又走了。”   丁少秋道:“我们还是快些赶回去吧。”   这里离玉皇殿不过四五里路,两人跨出松棚,只见一条黑影缓步行来,到了双方相距不过一丈光景,那人脚下已经停住,目光一抬,朝丁少秋开口问道:“你就是丁少秋吗?”   丁少秋这时业已看清这人身穿青布长衫,脸色微黄,面情甚是冷漠,这人正是在大会场上帮着自己这边出手的青衣人,这就颔首道:“在下正是丁少秋。”   青衣人点点头,目光转到李飞虹身上说道:“在下和丁少秋有话要说,李少侠可否暂且退后几步。”退后几步,就是说这话不能让李飞虹听的。   李飞虹冷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们是兄弟,有话,你只管说好了。”   青衣人冷冷的道:“因为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能听。”   李飞虹气道:“我不能听的事,大哥也不会听的。”   青衣人依然冷冷的道:“在下要说的是丁少秋切身之事,他怎么不要听?”   丁少秋道:“朋友究有何事,但请说明。”   青衣人道:“你要他退到五丈外去,否则在下不会说的。”   丁少秋为难道:“丁某和朋友素不相识……”   青衣人冷哼一声道:“在下不说出来,你会后悔一辈子。”   李飞虹也哼一声道:“大哥,你别听他的,什么事情会有这么严重?”   丁少秋道:“贤弟,你别小孩子气了,就依他退出五丈,听听这位朋友说些什么?”   李飞虹听大哥这么说了,只好说了句:“好嘛,后退就后退,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完,果然后退到五丈以外去。   丁少秋抬目望着青衣人道:“朋友现在可以说了吧?”   青衣人依然冷声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丁少秋道:“十八。”   青衣人道:“十八年来,你从没见过亲娘,想不想见她?”   丁少秋疑惑的问道:“朋友是什么人?”   青衣人道:“我是你娘的朋友,你想见她,就跟我去。此行十分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马上就得跟我走。”   丁少秋迟疑的道:“这……”   青衣人道:“除非你不想见她。”   丁少秋道:“好,我跟你去。”   青衣人道:“那你就先叫你的义弟回去。”   丁少秋点点头,朝李飞虹道:“贤弟,你先回玉皇殿去,我和这位朋友有些事要谈。”   李飞虹不放心的道:“我在这里等你好了,你们谈你们的。”   丁少秋道:“不,你先回去,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   李飞虹问道:“你们还要去那里?”   青衣人不耐烦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害丁少秋的。”   李飞虹道:“我们根本不认识你,怎知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丁少秋道:“贤弟你只管先回去,代我向师父禀报此行经过,此事十分重要,我很快就会赶回来的。”   李飞虹眼看大哥这么说了,只好点点头道:“好吧,小弟那就先回去了。”说完,果然转身奔掠而去。   青衣人说了句:“你随我来。”举步朝南首一条小径行去。   丁少秋紧随他身后,走了三里光景,青衣人走向河边一棵大柳树下,回身道:“少秋,快上船。”大柳树下,果然系着一条篷船,青衣人跨上船头,弯着腰走入篷舱。   丁少秋心中虽然嘀咕着:“还要坐船?”但却没有说出来,跟着青衣人下船,走入船舱。   舱内地方不大,只容两人对面席地而坐,青衣人早已在对面盘膝而坐,只说了声:“坐。”这声音听了就柔和多了,丁少秋没有作声,就在他对面席地而坐。船老大不待吩咐,船头离岸,就朝中流划去。   ※※※※※※※※※※※※※※※※※※※※※※※※※※※※※※※※※※※※※※话说李飞虹心中虽然不愿大哥跟一个素不相识的青衣人去,但大哥坚决的要自己先回玉皇殿去,立时想到大哥也许知道凭自己两人不是青衣人的对手,才要自己赶回玉皇殿去报信的。一念及此,那还逗留,转身就朝西首一条山径放足疾奔。   他刚刚奔出半里来远,陡听身后有一道破空风声,急掠而来,心中暗道:“莫非那青衣人追上来了?”心念方动,只觉那道疾风,比飞鸟还快,一下从自己头顶掠过,不,一条人影掠过自己头顶,砰然一声,坠落在三数丈外。   李飞虹心头不期一紧,暗道:“从这人坠落之势看去,好像是负了重伤,会不会是大哥……”就在这一瞬间,那跌落的人影,忽然又踊身纵起,但只掠出丈许光景,又砰的一声跌坠在地,这回他似是势穷力竭踣地不起。   李飞虹心头大急,飞身急掠过去,口中焦急的道:“大哥,你怎么了?”那人跌坐在地,只是喘息,已经作声不得。李飞虹这一掠到此人身边,才看清是一个黑衣老婆婆,一头花白头发,此刻业已散乱,坐在地上,一手掩胸,嘴角血迹殷然,显然负了重伤,形状十分狼狈。   李飞虹因急于赶回玉皇殿去报信,负伤的既然不是大哥,就不想多事,口中咦了一声道:“你不是大哥。”说这句话,就有离去之意。   那黑衣老妇眨了一下眼睛,有气无力的道:“小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我……”   白道中人,原无见死不救之理,李飞虹实因惦记着大哥跟青衣人去,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才急着要赶回去报信,如今人家既然开了口,他只好停下来,俯身问道:“老婆婆,你有什么事要我效劳的?”   黑衣老妇抬了下颤巍巍的手,指指胸口,说道:“我……怀里……有一个药瓶……想……麻烦……小哥给……我……”话声还未说完,突然一阵呛咳,喷出一口血来,坐着的人,身子一歪,昏倒地上。   李飞虹已经听明白了,她怀中有一个药瓶,要自己替她取出来,那一定是伤药无疑,当下就蹲下身子,伸手在老妇怀中果然摸到一个小小瓷瓶,取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倾向掌中,原来小瓷瓶中一共只有三颗米粒大的朱红药丸。   他出身丐帮,自然知道凡是颗粒越小的药丸,药性一定很强,这黑衣婆婆人已昏死过去,药瓶上又没有每次服用几粒字样,一时不知该给她服用几颗?但继而一想,黑衣老妇伤势极重,不如把三颗药丸一起给她喂了的好。当下不再犹豫,一手捏开老妇牙关,把三颗药丸一起纳入她口中,方一抬头,瞥见东首山径上正有几道人影飞奔而来。   这一刹那,他顿时想到黑衣老妇从东首来,朝西飞掠,很可能是从雷岭来,往玉皇殿去的,她身负重伤,也可能是被天南庄那些人围攻负的伤,那么东首山径上这几条人影,就是天南庄追踪她的人了,想到这里,立即双手抄起黑衣老妇,低着腰往右首一片树林中窜去。   差幸东首山径上几个人相距尚远,李飞虹又弯着腰疾走,自然不易被对方发现,等他窜入林中,在一棵大树后放下黑衣老妇,伏下身子,那几条人影才奔行到自己两人方才停身之处。现在李飞虹已可看到追踪来的一共有三个人,但此时夜色已深,他藏身之处和三人少说也有七八丈远,看不清三人面貌。   只听其中一人道:“总座,咱们追了几十里,怎么不见老贼婆的影子?”李飞虹听出这人的口音极熟,正是天南庄的副总领队荀吉。   接着另一个清朗声说道:“老贼婆已中了姑老太一记「阴极掌」,武功再高也逃不出百里以外。”   李飞虹暗道:“他是总管公孙轩,不知还有一个是什么人?”   荀吉又道:“但再过去,就是玉皇殿了。”   “唔。”公孙轩口中唔了一声道:“老贼婆朝这条路逃来,就是想到玉皇殿去的了,咱们……”他这句话,已有追不到人,打算退走的借口。   玉皇殿有各大门派的人在那里,他们三个人自然人手不足,不是人家的对手了。但他话还没说完,突听第三个人口中咦道:“总座,副总领队快瞧,这地上有一滩鲜血。”   这人的声音李飞虹没听见过,但从他口气中可以听出来,这人大概只是天南庄的一名武士,但心中却暗暗的叫了声:“糟了,他们发现老婆婆吐出来的这一滩血,难保不怀疑老婆婆临时躲进树林里来了。”   就在此时,突觉一只炙热的手掌一下按在自己背后「灵台穴」上,耳中同时传来黑衣老妇低沉的声音说道:“快在地上捡三颗小石子,扣在掌心,他们如果扑进林来,你只要抬手摊掌,记着,先拢五指,在摊掌之时,五指迅速弹开,掌心前送,前送之时,心中要凝神想着先发中间,然后手掌向右而左,次序不可乱了,动作愈快愈好。”   李飞虹只觉在她说话之时,已有一股极大内力由「灵台穴」涌向右肩,顺臂而下,源源不绝,聚到掌心。一时不敢怠慢,立即从地上捡了三颗小石子,紧握掌心。   这时公孙轩听了那武士的话,走近那滩鲜血,俯身查看了一下,嘿然道:“那老贼婆伤势极重,吐出这滩鲜血,人必昏死过去,就算她及时醒转,也走不出百丈……”目光一掠右首树林,接着左手一挥,嘿然道:“这里只有这片树林子,咱们进去搜。”   「搜」字出口,三道人影疾如飞鸟,品字形朝林中飞扑而入。这时也正是李飞虹捡起三颗石子,紧握掌心之际,耳中听到黑衣老妇低喝一声:“发。”李飞虹虽然不相信这样毫无准头的发出三颗小石子,能够伤得了像公孙轩、荀吉这样的高手?   但黑衣老妇既然这样说了,自己就姑且照着她说的去做,黑衣老妇「发」字堪堪出口,他立即把紧握三颗石子的右手一抬,五指用力向四周弹开,掌心微突,心中默念着先发中间一颗,然后掌心迅速向右而左。说也奇怪,就在他掌心微突之际,凝聚在掌心的一股内力突然暴发,透掌而出,三颗石子依次向外电射弹出。   就在李飞虹感到石子向外自动弹出之际,耳中也同时听到三声凄厉的惊呼,宛如野兽中了矢一般,带着惊叫往林外飞纵出去。只听黑衣者妇呷呷尖笑道:“你们三个鼠辈听着,老婆子看在你们是后生小辈份上,只各取尔等一只左眼,以示薄惩,回去给我转告姬七娘,她的「阴极掌」也不过如此,三个月后,老婆子自会向她讨回这笔帐的,你们给我滚吧。”   李飞虹听得不禁大感惊异,从自己掌心发出去的三颗小石子,取了三人各一只左眼,那不是说这一下已经把三人的左眼打瞎了?自己还以为三颗石子没有准头,她居然算得如此准确,这是什么手法?竞有这般神奇?这黑衣老妇又会是谁呢?   只听数丈外传来公孙轩一声咬牙切齿的厉笑道:“好,公孙轩会把你的话传到的,在下学艺不精,损失了一只左眼又算得了什么?你教训得好,总有一天,公孙轩也许会向你加倍要回来的。”黑衣老妇没有作声。   李飞虹急忙回头看去,只见黑衣老妇坐在自己身后,双目紧闭,胸口起伏,脸上几乎不见一丝血色,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差幸公孙轩三人已经远去,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迅即转过身去,低声叫道:“老婆婆,你怎么了?”   黑衣老妇纳了口气,叹息道:“老婆子不行了,我连接了姬七娘三掌,她第三掌才使出「阴极掌」来,老婆子低估了她,才会上了她的大当,也赔上了老命……”   李飞虹道:“老婆婆已经服下伤药,再多静养些时间,就会慢慢康复的。”   黑衣老妇惨笑道:“中了阴极掌,一身阳气,悉被阴极之气所化,除非有练九阳神功的人以至大至刚的纯阳之气,把我体内所中的极阴之气炼去,才能得救,而且这人功力要胜过姬七娘才成,普天之下练九阳神功的人已绝无仅有,再要这人功力能胜过姬七娘,简直不可遇更不可求了。”   她口气微顿,接道:“老婆子身边三颗火灵丹,虽是昔年火灵圣母独门疗伤灵药,也只能暂时护住元气,压制伤势,因为老婆子算准老妖妇决不肯轻易放过我,必会派人跟踪追来,老婆子当然也不肯让我死后遗体被人侮辱,才要你替我喂伤药的。”   李飞虹道:“晚辈看老婆婆伤势好像好多了。”   黑衣老妇道:“老婆子方才不是说过吗,这只是暂时压制伤势而已,药力消失,老婆子也得撒手尘宇了……哦,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小姑娘」,叫得李飞虹脸上不禁一热,说道:“晚辈李飞虹。”她告诉她的依然只是化名,因为她不知道黑衣老妇究竟是什么来历,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自然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来。   黑衣老妇没有多问,只是说道:“你盘膝坐好。”   李飞虹迟疑道:“老婆婆有什么吩咐吗?”   黑衣老妇黯然道:“老婆子练了七十年功,再过半个时辰,药力消失,阴伤复发,一身功力均将随我而逝,岂不可惜?目前,我仗着火灵丹药力,暂时可把阴极之气逼住,大概有四五十年功力,可以转加到你身上……”   李飞虹没想到和她萍水相遇,她竟然肯把功力转加给自己,连忙摇手道:“老婆婆,火灵丹药力既然还有半个时辰,你老还来得及赶回家去……”   黑衣老妇道:“来不及了,如果半途上伤发而死,平白消失了数十年功力,岂不可惜?转给了你,老婆子等于有一半以上的功力还活着,岂不是好?你毋庸多说,时间不多,快盘膝坐好。”李飞虹只得依言盘膝坐好。   黑衣老妇道:“从现在起,你要凝神一志,顺着老婆子输入的真气,缓缓运气,纵使浑身灼热难耐,内腑胀痛等状,都要竭立忍耐。”   李飞虹道:“晚辈省得。”黑衣老妇话声一落,一只右掌已经缓缓按上李飞虹的背心「灵台穴」。李飞虹但觉一股巨大的热流,从她掌心传入自己体内,这股热流源源不绝,有如黄河决口,滚滚而来。   一时那敢怠慢,立即依言澄心净虑,缓缓吸气,顺着引导热流,流向十二经络。先前只觉这股真气十分炙热,但过了一会,进入体内的真气愈聚愈多,流通全身,顿时感到无比灼热,连五脏六腑都有被蒸沸之感,越来越无法忍受。她紧记着黑衣老妇叮嘱的话,咬紧牙关,忍不住也要忍,一意澄心净志,把一切无法忍受的痛苦置之度外。   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全身衣衫已被汗水湿透,黑衣老妇按在背心上的手,终于缓缓离开。不,她身子一歪,侧身往地上倒下。李飞虹急忙转过身去,问道:“老婆婆,你是不是伤势复发了?”   黑衣老妇虚弱的闭着双目,喘息道:“老婆子……不要紧,你……初得我五十年功力,不可大意……还要调一会息,老婆子……还有话要和你说……”李飞虹这一转身,发现自己确实感到头重脚轻,好像身上穿了百斤又重又厚的衣衫,有臃肿累赘之感,这就依言坐下,调息行功。   这样足足又过了顿饭光景,才稍稍觉得舒畅了些,她心中挂念着黑衣老妇,急忙又转过身去,说道:“老婆婆,晚辈运功完了,你老好些了吧?”   黑衣老妇身子倚着大树,似在打盹,听到她的话,双目微睁,虚弱的道:“你运完功,最多也只能稍微舒畅一些,我输入你体内的五十年功力,一时之间,是无法为你所用的,你过来,老婆子传你内功心法,你要用功勤练,大概有三个月时间,才可以完全收为已用……”   李飞虹心头一阵感动,扑的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老婆婆,晚辈可以叫你师父吗?”   “好,乖孩子,快起来。”黑衣老妇脸上流露出一丝安慰的喜悦之色,说道:“可惜咱们师徒时间这么短暂,为师的时间不多,你仔细记住才好。”说完,就把内功口诀传给了李飞虹,其中较为深奥之处,又逐句加以解释。   李飞虹本人聪明,自然一听就懂,牢牢记住,等她讲解完毕,就道:“师父,你说了许多话,快休息一会吧。”   黑衣老扫问道:“你都记住了?”   李飞虹点头道:“徒儿都记住了。”   黑衣老妇点头道:“那就好了。”   李飞虹道:“师父,你老人家的名号还没告诉徒儿呢。”   黑衣老妇颤巍巍的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绒布小袋,一面喘息道:“李……飞虹,还不……跪下,双手接……过去……”   李飞虹不知这绒布小袋里是什么东西?但师父说得如此郑重,不觉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双手接过绒布小包,口中叫道:“师父……”   黑衣老妇颤声道:“为师……把它交给你……了……”话声未落,坐着的人突然起了一阵颤抖,张张口,还想说话,但却说不出来。   李飞虹看出她情形不对,不觉哭出声来:“师父……”就在此时,突觉身后疾风飒然,一个凝重的声音叫道:“门主……你老……”   他话未说完,急着喝道:“你们还不快上去,伺候门主?”接着一阵香风,从左右两边(李飞虹跪在黑衣老妇身前)翩然闪出四个一身青衣的少女,朝黑衣老妇奔了上去,有的替她揉胸,有的替她捶背,莺声燕语的道:“门主,你老没事吧?”   李飞虹也在此时迅即站了起来,回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宝塔般的人影,这人身穿一件长仅及膝宽大长衫,秃顶苍须,身材高大,一身俱是肥肉的胖子。四目乍接,两人几乎是同时间问出一句话来:“你是什么人?”   这个宝塔形胖子目光一下落到李飞虹手里拿着的绒布小袋上,不觉神色微变,沉喝道:“你手中拿的何物?”   李飞虹看他说话没一点礼貌,心中不禁有气,哼道:“这是我师父交给我的,我也不知道究是何物?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宝塔形胖子突然发出破竹般的大笑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说,你师父是谁?”   李飞虹还未回答,只听一个青衣少女叫道:“副总监,门主醒过来了。”   宝塔形胖子口中噢了一声,急忙转身朝黑衣老妇拱手道:“属下逢天游见过门主,你老……”   李飞虹也急忙扑到黑衣老妇身前,叫道:“师父,你老人家好些了吗?”   黑衣老妇眨了下无神的眼睛,有气无力的道:“逢……副……总监……她……她是我……新收……徒儿……继……承……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呛,随着喷出一口鲜血,一颗头软软的垂了下来。   逢天游大吃一惊,急忙一步跨了上去,伸出手指搭了搭黑衣老妇的脉腕,黯然道:“门主已经去世了。”   李飞虹想到黑衣老妇和自己素不相识,却输给自己五十年功力,还传自己内功心法,可谓师恩浩荡,一时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叫了声:“师父……”竟自放声大哭。   逢天游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掌,拍拍李飞虹肩头,说道:“老门主已经吩咐要你继承门主,你就应该节哀顺变,担当大任才是。”那知右手堪堪拍在李飞虹的肩头,突觉一股大力震得手掌弹了起来,心头不由蓦然一震,忖道:“这年轻人好精纯的内功。”   李飞虹拭着泪水,转身问道:“你叫师父门主,她老人家是什么门主?”   逢天游是花字门的副总监,一身功力已是江湖一流高手,原先还以为李飞虹新任本门门主,有意露一手给自己瞧瞧的,此时眼看李飞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他方才肩头的反弹之力,只是自生反应而已。他目光望着李飞虹,说道:“老门主把花字金令传给你,难道没和你说什么吗?”   他这一注视,才发现李飞虹原来是易钗而弁的女子,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花字门门主一向都是女的,自己还以为老门主怎么会把门主传给一个小伙子的。”   “没有。”李飞虹道:“方才师父要我跪下,双手接过这个小袋子,只说了句:「为师把它交给你了」,就昏了过去,以后你们就赶来了。”   逢天游道:“姑娘原来还没看过袋里是什么了,那你不妨取出来看看。”   李飞虹依言打开绒布袋袋口,从里面取出一块用金线穿着的盾形紫金牌,这金牌四周雕刻着极细的花纹,正中间有一个古篆「华」字。(华,即古体花字)她只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逢前辈,这金牌作什么用的?”   她这声「逢前辈」叫得逢天游极为受用,含笑抱抱拳道:“门主这前辈两字,属下万不敢当,至于这面金牌,乃是本门掌门金牌,见牌如见门主,代表本门至高无上的权力,老门主临终把金牌交给姑娘,姑娘今后就是本门门主了。”   李飞虹沉吟道:“这个……”   逢天游不待她说下去,就接着道:“这是老门主的意旨,据属下看,老门主已把本门护身真气也传给门主了。”   李飞虹道:“这怎么会呢?我只是在这里遇上师父,刚拜她老人家为师,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师父既是贵门门主,在贵门中一定有不少资深的人,怎么要我继任门主?而且我对贵门的事,一点也不知道。”   逢天游笑道:“属下说过,这是老门主的意旨,她老人家既然收你为徒,又把金令交给姑娘,姑娘就是本门门主,推也推不掉的了。”说到这里,口气一顿,又道:“不知门主可否把刚才遇上老门主的经过,说给属下听听?”李飞虹点点头,就把刚才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逢天游笑道:“原来老门主不但把她老人家独门绝技「飞星掌」传给了门主,而且还把一身功力转注给门主,老门主的眼光不错,选择得极对,本门弟子虽众,但论资质确实没有一人能比得上门主的,今后本门发扬光大,和为本门主报仇雪恨,端在门主一人的身上了。”   李飞虹道:“师父没有传我「飞星掌」呀。”   逢天游笑道:“老门主要你捡起三颗石子,打瞎公孙轩三人左眼的就是「飞星掌」,门主已得老门主转注五十年功力,只要依内功心法勤练,已经懂了诀窍,日后自能领悟。”一面看看天色,又道:“天色快要亮了,咱们该上路了。”   李飞虹问道:“逢前辈要我去那里呢?”   逢天游道:“老门主新故,和姑娘继任门主之事,本门中人都还不知道,自然以先回本门才是。”   李飞虹道:“但我还有急事要赶回玉皇殿去。”   逢天游道:“门主不用去了,在玉皇殿的各大门派中人,不知何故,三更时分业已全部撤走,现在玉皇殿已只剩下一座空道观而已。”   李飞虹听得一怔道:“会有这等事?”   逢天游道:“这是属下刚才来时,得到的报告,此事千真万确。”   李飞虹摇摇头道:“就算他们走了,我也要去一趟。”   逢天游点头道:“此地离玉皇殿不远,门主要去,属下陪门主去好了。”接着回头朝四名青衣少女吩咐道:“你们护送老门主遗体先行回去,本座陪门主去一趟玉皇殿,随后就来。”四名青衣少女应了声「是」。   逢天游一抬手道:“门主请。”李飞虹急于赶去玉皇殿,就不再多说,两人穿出树林,一路展开脚程,四五里路,自然很快就赶到了。   【第十五章】犹抱琵琶   这时已是四更将尽,天色还是十分黑暗,玉皇殿矗立在山麓间,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李飞虹刚一走近,突听耳边响起一个低沉尖沙的声音说道:“咳,小兄弟,你不是当了门主,到这里来作啥?他们都先走了,这里只留下老哥哥一个人了。”   李飞虹道:“老哥哥,你在那里?”   逢天游眼看李飞虹忽然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起话来,心中觉得奇怪,问道:“门主在和什么人说话?”   李飞虹道:“是老哥哥。”   只听老哥哥的声音又道:“这小子你别理他,唔,老哥哥就在宝塔上,他们走了之后,地窖里还有几十缸好酒,弃之可惜,所以老哥哥自愿留下来替小道士看守玉皇殿的,哦,老哥哥在这里钓鱼,你们快到塔上来,别让鱼儿看到人影,不肯上钓。”   李飞虹不知老哥哥钓什么鱼?但她相信老哥哥说的一定有道理,这就低声朝逢天游道:“老哥哥说,他在这里钓鱼,叫我们到宝塔上去。”   逢天游迟疑的问道:“门主,你说的老哥哥究竟是谁?”   李飞虹道:“老哥哥就是我的老哥哥咯。”   只听老哥哥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喂,你别尽和这傻小子说话了,鱼儿已经来了,你们快到塔上来,再迟就来不及了。”   李飞虹催道:“老哥哥说鱼儿已经来了,催我们快上去呢,我们快到塔上去。”   逢天游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识过?有人和李飞虹说话,自己并没听见,那是有人施展「传音入密」,原也不足奇,但自己二人距那宝塔少说也有一二十丈远,普通「传音入密」最多也只能传出三五丈远,足见这位「老哥哥」功力深厚惊人,不知他究系何人?心念转动之际,李飞虹又在催了:“逢前辈,我们快进去,老哥哥又在催我了。”   逢天游也想见识见识这位「老哥哥」,也就不再多问,跟着李飞虹一起纵身掠起,只不过两个起落,就已落到宝塔门口,举步走入。李飞虹急着问道:“老哥哥,你在第几层呢?”   只听一个尖沙的声音嘻的笑道:“老哥哥在塔顶上,嘻嘻,古人说得好,放长线,钓大鱼,老哥哥所以要爬到塔顶上来,才能钓得到大鱼,你和那傻子不用上来,就耽在第一层看我钓鱼好了。”这话声就和当面说的一般,但他却是在塔顶上说的。   逢天游心头暗暗震惊不止,但这句「傻小子」却又使他十分难堪,自己纵横江湖几十年,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被人叫自己「傻小子」。   “啊,来了,来了。”老哥哥尖沙的声音又像在对面说话,接着又道:“小兄弟,记着这几尾鱼是老哥哥的,你叫傻小子千万不可出手,否则把老哥哥的鱼儿吓跑了,你们两个可赔不起呢。”逢天游心头暗暗怒恼,但他终是老江湖,在没有弄清楚对方底细以前,还是忍了下来。   但就在此时,耳中突然听到几声极细的破空之声,划空飞来,接着又是三声极轻扑扑之声,相继传来,三条人影像流星般在观前的青石板平台上泻落。他们落身之处,离宝塔也有六七丈远,但逢天游双目一注,就已看清楚来的是谁了。   原来这三人中间一个是南天一雕盛世民,他左边是岳麓观主常清风,右边是天南庄铁卫武士总领队缪千里。这一刹那,逢天游明白了,老哥哥口里说的鱼儿,大概就是这三个人了。以这三人的武功,没一个在自己之下,也就是说差不多和自己在伯仲之间,老哥哥高踞塔顶,真能把这三人像鱼一样的钓起来吗?在他思忖之际,自然也澄心静虑,侧耳细听。   李飞虹低声问道:“逢前辈,你看清这三人是谁吗?”   逢天游道:“是盛世民、常清风和缪千里。”   李飞虹低声笑道:“老哥哥在塔顶等的就是他们了,这回管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再说三人飞身落地,盛世民目光一掠虚掩的玉皇殿两扇大门,嘿然道:“各大门派的人也只有这点胆量,居然闻风逃走了。”   常清风手持拂尘,耸着双肩,阴笑道:“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走,岂不会把老命留在这里?”   缪千里含笑道:“常道兄,各大门派的人逃之夭夭,这座玉皇殿不就空出来了吗,道兄可以把岳麓观搬过来了。”   常清风打了个哈哈,说道:“缪总领说得是,贫道也有此意,盛庄主,咱们先进去看看,请。”   南天一雕盛世民雄霸天南,自然自视甚高,铁卫武士总领队缪千里是他属下,岳麓观主常清风虽非属下,也是在天南庄罗翼之下的清客,在他眼中也与属下无异。他听了常清风的话,连哼也没哼一声,就当先举步往玉皇殿大门走去。   他们刚才泻落在大门前三丈光景,现在盛世民已经跨出了三步,突然间,他感到衣衫后领像是被人一把抓住,把他一个人提了起来,不,一下往后摔了出去。对方这一摔,他不但连人影都没看到,几乎连应变都来不及,就呼的一声,被摔出去三丈来远,差幸盛世民还算机警,临时施展「千斤坠」身法,落到地上,双脚着地,只不过往后移动了两步,便已稳住,站停下来。   跟在他稍后的两人常清风和缪千里,因同在行进之中,而且目光只是注视着前方,是以什么也没有看清楚,等到盛世民倒飞出去,他们只道盛世民发现了什么,也慌忙跟着倒纵后退,落到盛世民的身边。只有隐身塔中的逢天游,因老哥哥说过要钓大鱼,又说鱼儿来了,叫自己不要出手,他话声甫落,盛世民三人就出现,为了要瞧他是如何钓法?自然是凝足目力,注视着三人的行动。   当盛世民举步朝玉皇殿大门行去之际,依稀看到有一丝极细的丝影朝盛世民当头飞去,接着盛世民果然一下往后飞起摔出三丈之外,这下直看得身为花字门副总监的逢天游心头不胜惊凛之至。老哥哥身在塔顶,要把离塔六七丈外的人钓起来,这钓丝要有多长?细到肉眼无法看清楚的钓丝,能够把一个人钓起来,手法又如此之准,而且被钓起来的又是南天一雕盛世民,这人内力之精,武功之高,岂非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只听李飞虹低声问道:“逢前辈,那个飞出去的是谁呢?”   逢天游道:“是盛世民……快别作声,听他们说些什么?”   再说常清风、缪千里两人飞身纵退,落到盛世民身边,常清风急着问道:“盛庄主,你发现了什么?”   盛世民听得一怔,望着两人问道:“你们走在我后面,难道没有看见有人袭击我吗?”   常清风、缪千里愕然道:“没有呀,你身后根本没有什么人。”   “这就奇了。”盛世民道:“方才明明有人……”他因两人既然没有看到,就不好说出自己是被人抓住后领摔出去的,因此说到一半,就倏然住口。   就在他堪堪住口,突听身后传来一个尖沙的声音嘻嘻的笑道:“盛大庄主,小老儿奉各大门派掌门人之命,把守玉皇殿第一关,你们三个要进去谒见各位掌门人,就该先向小老儿这里打个招呼,一来就往里闯,没把小老儿放在眼里,小老儿只好提着你的后领摔出去了,这可不能说是小老儿在你背后偷袭。”   就在老哥哥的声音在三人背后响起之际,盛世民等三人已经迅快的转过身去,但身后那有什么人影?老哥哥的话声却依然从他们身后继续传来。三人以极快身法转过身去,依然什么人也没有看到?声音还是从他们身后传来。老哥哥这一段话,说来缓缓吞吞的,盛世民等三人一连转了三次身,话声依然在三人身后。   这可把逢天游看得暗暗称奇,心中「哦」了一声,忖道:“看来这位老哥哥使的乃是「千里传音」,人在塔顶上,声音就好像发自三人身后。”   盛世民心知遇上了高手,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不现身来让盛某瞧瞧究是何方神圣?”   老哥哥声音嘻的笑道:“好小子,凭你也想见我?你爷爷见了我,也许会认得,你连爷爷都没见过,怎么会认得我这小老头?”   盛世民听得大怒,暴喝一声:“老小子,你给我站出来,看盛某不把你劈了?”   “嘻嘻。”老哥哥尖声笑道:“在小老儿眼里,你们三个只是后生小辈,本来就不打算难为你们的,只要你们三个在玉皇殿大门前,学花果山小猴子模样翻几个筋斗,给各大门派掌门人聊搏一粲,小老儿就会放你们走了。”   常清风手中拂尘一挥,大声喝道:“老家伙,你给我滚出来,咱们较量较量。”   缪千里也同时喝道:“你只会躲在暗处说大话,算得什么人物?”   老哥哥的声音道:“好,好,你们好像很不服气,嘻嘻,小老儿数出一、二、三,你们就知道了。”这时东方已渐渐露出曙色,逢天游还有些不信,方才天色还黑,钓丝不易被发现,何况盛世民也只是一时骤不及防而已,现在天色已现鱼白,这三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看你如何施展?   这时老哥哥尖沙的声音已经在喊着:“一……二……三……”盛世民等三人听说他要出手,早已迅速掣出兵刃,分作鼎足之势站立,耳听八方,目观三面,(左右前,因他们贴背站立,不用顾及身后)凝视戒备。   就当老哥哥「三」字出口,突听一声细长「嘶」声,朝三人头顶直落,三人还来不及看清楚,只有逢天游、李飞虹二人看到一条极细的线从天空垂直飞落,已把盛世民一个高大身躯一下钓起五丈来高。盛世民身形方起,手中阔剑一转,就向空连劈,这一下他在半空中手舞足蹈,但阔剑根本没有劈得上那根细线,细线已经把他放开,盛世民就从五丈高空跌了下来。   那细线放开盛世民,又「嘶」的一声,把常清风钓起五丈来高,放开常清风,又「嘶」的一声,把缪千里钓了起来,放开缪千里,又轮到盛世民,又轮到常清风,半空中一根极细的钓丝时隐时现,快如闪电,嘶嘶细响,连续不断,三个人也跟着此起彼落,轮流上下个不停。   任凭你南天一雕盛世民、岳麓观主常清风、铁卫武士总领队缪千里三人武功如何了得,就是措手不及,躲闪不开。这一情形直看得逢天游目瞪口呆,连做梦也想不到当今之世还有武功如此超凡入圣的人,自己枉自纵横江湖,何其坐井观天,眼界之小?   李飞虹早已乐得张开了口,几乎笑痛了肚子,一面低声说道:“逢前辈,你看,我老哥哥本领大不大,哦,你看他这是使的什么手法?”   逢天游道:“这位老人家的武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境界,举凡举手投足,都令人无法化解,还用得着什么手法吗?”   话声甫落,突听耳边响起老哥哥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嘻嘻,好小子,现在服了我老人家了?方才我叫你傻小子,你心里还在嘀咕呢。”   逢天游看他身在塔顶,还听到自己和李飞虹说的话,心头更是佩服万分,连忙仰首道:“老前辈言重,晚辈不敢。”   “嘿嘿。”老哥哥的声音又在逢天游耳边响起:“不敢就好,我老人家不喜欢人家叫我老前辈,你跟着我小妹子也叫我老哥哥好了,嘻嘻,四五十年前,你爹、你师父他们也都叫我老哥哥的,便宜你小子了。”   逢天游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听他口气,莫非这位老哥哥就是昔年人称猴仙的孙老乙不成,只有他不论你年纪大小,只要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哥哥就好,自己小时候,确曾听师父提起过他,那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一面连忙应道:“是、是。老哥哥吩咐,晚辈遵命。”   “哦。”老哥哥的声音又道:“我这小妹子,现在当了你们花字门的门主,你可得好好护着她,只要她被人侵侮,伤了一根毫发,我就唯你是问。”   逢天游仰首道:“老哥哥只管放心,晚辈遵命,晚辈会护着她的。”   李飞虹没听到老哥哥和他说的话,偏头问道:“逢前辈,老哥哥和你说了些什么?”   逢天游道:“老哥哥叫我叫他老哥哥就好,还要我保护门主……”   刚说到这里,只听老哥哥尖沙的声音大声说道:“我老人家手酸了,就饶了你们吧,回去替我捎个口信给七郡主,别再叫人来烦我老人家,下次就没有这样便宜了,你们去吧。”玉皇殿前面三个起落如飞的人,随着话声果然停止下来。   盛世民等三人虽然各有一身极高的武功,但在这样毫无挣扎余地的被钓丝一上一下的摔了足足一盏热茶工夫,早已跌跌撞撞摔得头昏眼花,大汗淋漓,这一停顿下来,那还支持得住,一个个精疲力竭,双腿一软,踣地不起,只是喘气。听了老哥哥的活,那敢吭上半句,稍事调息,才撑着站起,狼狈的离去。   李飞虹叫道:“老哥哥,你现在可以下来了?”老哥哥没有作声。   李飞虹又叫道:“老哥哥,我叫你你听到没有?怎么不出声呢?”老哥哥依然没有回答。   逢天游道:“老哥哥可能已经走了,门主,我们也该走了。”   李飞虹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取一件东西就来。”   逢天游颔首道:“门主那就快去快来。”   李飞虹点点头,急步往里行去,穿过大殿,来至第二进的左首配殿,那是天师殿,她一直走到神龛前面,伸手从天师神像的坐位取出一个小小纸包,揣入怀中。   这一刹那,心头不觉一黯,忖道:“昨晚临走之时,不是自己太过小心,怕一时不慎,把九九丹失落了,才藏在天师神像座下,如果带在身边,也许会治得好师父的伤。”想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   ※※※※※※※※※※※※※※※※※※※※※※※※※※※※※※※※※※※※※※   再说丁少秋跟随青衣人下了篷船,原先只当是渡个江而已,那知足足在船上待了三天三晚,直到第四天中午时光,才离船上岸,已在一处荒凉的山区之中,但见群山重叠如屏、野坂间草长过人,根本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登岸之后,青衣人当先领路,走在前面,丁少秋就跟着他身后而行。这座山区,似乎十分广袤,重山叠岭,起伏连绵,越走越觉荒凉,到处都是危岩峭壁,参天古木,早就没有山径可循,几乎到了亘古人迹罕至之境。天色又渐渐黑下来,青衣人走在层峦陡壁上,依然纵掠如飞,奔行赶路,似乎毫无休息之意?   从中午时分舍舟登陆,一直奔行到现在,已经足足走了三个时辰,但现在业已渐渐黄昏,青衣人还是起落飞掠,什么也没有说。丁少秋实在忍不下去,开口问道:“朋友,我们究竟还要走多远?天快黑了,我们要在那里打尖?”   青衣人连头也不回,答道:“我看你一身功力不在我之下,我还不累,你也未必累了,天黑怕什么,有我陪着你,不用担心迷路……”他口中说着,脚下依然丝毫不停。   天色愈来愈黑,走在没有山径的危岩断崖间,自然十分艰险,青衣人不知丁少秋练成「干天真气」,看他紧跟在自己身后,履险如夷,奔走了大半天,居然气不喘、脸不红,心头也不禁暗暗欣慰:“看来这小子真是丁家的千里驹哩。”   现在已是戌正,两人来至一道峡谷,两边巨石如门,中间只有一条平整的石径,在两座插山高峰夹峙之中,倒可容得两人并肩而行。青衣人依然领先走在前面,因为路径平坦了,他脚下突然加紧,放腿向前奔行。丁少秋自然不敢怠慢,也立即跟着他飞奔。   这条峡谷少说也有三里光景,现在已经到了尽头,横在前面的是一条丈余宽的溪流,架以石梁,小溪对面地势豁然开朗,虽在黑夜,丁少秋依然可以看清楚这是群山围抱中的一片盆地,到处树木蓊郁,在树林间隐约看到许多房舍。   好像是一个村落,在万山之间,聚族而居,当真不啻世外桃源。走近石粱,青衣人的脚步已经放缓下来,行过石梁,就有平整宽阔的石子路了。青衣人领着丁少秋朝石子路上走去,路的两边尽是数人围抱的古树,枝桠交差,参天蔽日,因此走在路上,倍觉幽暗,换了一个人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要摸索着行走呢?   但丁少秋练成「干天真气」,目能夜视,自可看得清楚,发现这些参天古树林中,似有不少歧路,就是自己行走的这条石子路,也不是笔直的,一回左弯,一回右弯,极尽曲折,也许青衣人故意领着自己绕来绕去的行走,揣其目的,无非不想让自己认出来路。   一会工夫,来至一所宅院大门口,青衣人脚下一停,回身道:“到了,你自己进去吧。”说完,不容丁少秋问话,转身自顾自的行去,身形闪动,便已在树林间隐没不见。   丁少秋看着他后形消失,不禁摇了摇头,心想:“这人真是怪得很。”当下略为吸了口气,举步走上三级石阶,伸手叩了三下大门上的铜环。   过没多久,只见两扇黑漆大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青布衣衫的老婆子来,朝丁少秋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问道:“你就是总管带回来的丁少秋了?”   丁少秋心想:“原来青衣人还是这里的总管。”一面点头道:“在下正是丁少秋。”   青衣老婆子道:“你进来吧。”   丁少秋跨进大门,青衣老婆子随手掩上门,转身道:“你随我来。”举步朝右首长廊行去。   大门内是一个大天井,正面是五门正厅,关着落地雕花长门。丁少秋跟着她从长廊一直穿行过三进房舍,一直来至最后一进,这里已是厨房。青衣老婆子刚走到厨房门口,厨房里已经迎出一个灰布衫的老妪,随着笑道:“刘婆婆到厨房里来,可有什么吩咐?”   青衣老婆子含笑点头道:“李嬷嬷别客气了,我是领这个小伙子来用饭的,烦劳你交代一声,给他准备一份饭菜,饭后,我会打发人来领他的。”   青衣老婆子转脸朝丁少秋道:“你跟李嬷嬷进去,吃过饭,我会叫人来叫你的。”   丁少秋拱拱手道:“多谢刘婆婆。”   青衣老婆子道:“老婆子那就走了。”   李嬷嬷忙道:“刘婆婆好走,恕我不送了。”回身朝丁少秋道:“小哥请跟老婆子进去。”厨房相当大,正有十几个妇人、丫头在忙着洗碗洗锅,只要看这情形,这座大宅院中吃饭的人一定不在少数。   李嬷嬷领着他走近一张八仙桌,要他坐下,然后朝一名灰衣丫头招招手,吩咐了几句便自走开。那灰衣丫头倒了一盅茶送上,说道:“小哥请用茶,饭菜马上好了。”   丁少秋道:“谢谢姑娘。”灰衣丫头转身走到灶上,装了四盘菜、一碗汤、一小桶饭,再取了一付碗筷,一起端上。丁少秋还是在船上吃的午饭,奔行了几个时辰,早已饥肠辘辘,也就不再客气,独自吃喝起来,一连吃了三碗饭,才放下碗筷,取起茶盅,喝了口茶。   只见一名青衣少女俏生生的走来,朝丁少秋展齿一笑娇声说道:“你就是丁少秋了,刘婆婆吩咐,等你吃好饭,就领你去的。”   丁少秋站起身道:“在下已经吃好了。”   青衣少女道:“那就随我来。”说完,翩然转身,往外行去。   丁少秋跟着她走出厨房,从小天井进入穿堂,再穿过一个小天井,来至一座偏院。青衣少女脚下一停,回身道:“刘婆婆就在里面等你,你快进去吧。”   丁少秋点点头,举步跨入,目光一瞥,只见这间房屋十分宽敞,除了右首靠壁处放着一排兵器架,架上刀剑枪戟之类的兵刃之外,但却别无陈设,灯光也十分明亮。刘婆婆手握一支纯钢鸩头杖,站在中间,看到丁少秋走入,颔首道:“你吃饱了?”   这时丁少秋觉得她举止神情甚是怪异,心中暗暗起疑,只点了下头道:“在下吃饱了。”   刘婆婆道:“那好,你平日用什么兵刃,自己去取。”   丁少秋诧异的望着她,拱拱手道:“刘婆婆,在下……”   刘婆婆不待他说完,就截住话头,说道:“不用和老婆子解释,快去取兵刃。”   丁少秋迟疑的道:“这为什么?”   “没有什么。”刘婆婆道:“这是咱们的规矩,你要通得过老婆子这一关,才能进去。”   既是他们的规矩,丁少秋也就不用再说什么,依言走到右壁下,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长剑,锵的一声掣剑在手,走上几步,抬目问道:“在下想请教刘婆婆,不知还有什么规矩没有?”   刘婆婆道:“武功门丁家庄的人,自然会使武功剑法了?”   丁少秋道:“在下会使。”   “好。”刘婆婆道:“你就用武功剑法和老婆子交手好了。”   丁少秋心中暗道:“原来她要试试我的武功剑法。”一面问道:“刘婆婆,咱们要打几招呢?”   刘婆婆嘿的笑道:“小伙子,你知道老婆子这支鸩杖有多重?它实足有八十斤重,你接得下几招?但老婆子会让你使完八十一招的。”武功剑法共有九九八十一路,她这句「会让你使完八十一招」,是说她不会用她八十斤重的鸩头杖相逼,使你施展不开手脚之意。也就是说她会杖下留情,让你使完八十一招武功剑法的。   丁少秋望着她,笑了笑道:“那倒不用客气,刘婆婆既然要掂掂在下斤两,就只管出手好了,在下大概还可以接得下来。”   刘婆婆听得双眼乍睁,射出两道炯炯精光,沉哼道:“小伙子,好狂的口气,你道老婆子是什么人?三十年前多少成名人物,败在我铁鸩婆这支铁杖之下?如凭真实功夫,你小伙子能接得下老婆子五招,已经算不错了。”   丁少秋故意朝她傻傻的笑了笑道:“那恐怕不见得吧?”他虽是笑着说话,但这句话把刘婆婆激怒了,一头花白头发无风自动,沉笑道:“很好,你试试就会知道,快去脱下长衫,可以出手了。”   丁少秋依然含笑道:“在下和人动手,从不脱长衫的,婆婆年纪比我大,自然该由刘婆婆先出手才是。”   刘婆婆哼道:“那有这么噜嗦,好,老婆子就先出手,你可小心了。”哼声出口,抬手一杖,斜劈过来,她这一杖因是她先出手,所以只是一记虚招,但呼然生风,声势依然极盛。   丁少秋手中长剑一圈,展开身法,向左跨出一步,剑势悠然,拗步朝右挥出,姿势极为潇洒,劈出去的剑势,却故意不用丝毫力气。刘婆婆看得暗暗哼了一声:“难怪武功门会一蹶不振,练剑不重内功,只顾在剑法上求美观,门下弟子岂不只学得些花招而已?”   鸩头杖杖头忽然一翻,一记「直捣黄龙」,朝丁少秋当胸送去。这一招才是她真正出手的第一招,杖势未到,从杖头上发出的内力,已呼的一声,先杖撞来。丁少秋左足横跨,长剑斜出,还是方才那一招「玉龙迥首」,「挡」的一声砍在鸩头杖前段。剑势并无多大力道,使的只是借力打法。   方才刘婆婆还有肚里嗤笑他使的花招,这下杖剑交击,因刘婆婆杖上贯注了真力,这下被人轻轻一拍,杖头突然往下落去,几乎一下捣在地上。这是四两拔千斤的打法,刘婆婆自然明白,心中暗哼一声:“好小子,你倒是狡猾得很。”杖头突然往上挑起,凌空圈动,呼的一声,幻出一圈杖影,朝丁少秋当头劈落。   她这一招虽是含怒出手,但并无取丁少秋性命之意,只是要让他识得厉害而已,因此杖势虽猛,但下落之势,并不太快。而且她在出手之际,已把丁少秋左右封死,除了硬接,只有后退的份儿,这算是给丁少秋留的退路,若在平时,她使出这一招「乌云盖顶」之时,身躯离地数寸,朝前飞扑而来,快若闪电,你就是想后退都办不到。   再看丁少秋却丝毫也没有后退的准备,他双脚不丁不八,望着刘婆婆这招迅若雷霆的一击,好像傻了,一时不知用那一招去接才好,直等到刘婆婆杖势离头顶只有三尺光景,才长剑一竖,抬腕朝上点去。他这一招简直毫无招式,只是看到杖头下落,才想用剑尖一顶。   刘婆婆暗暗哼道:“真是个初出道的傻小子,老婆子若是真要取你性命,这一下你就会被我鸩杖击成肉酱,仅凭区区一支长剑如何封架得住?”心念方动,杖头已经往下沉落,耳中只听「叮」的一声,剑尖居然一下顶住了下落的杖势,停在空中,再也压不下去。   这下可把刘婆婆看得大吃一惊,她做梦也无法相信一支薄薄的长剑竟能顶得住她八十斤重的鸩头杖。不,她这一招「乌云盖顶」,除了鸩杖净重八十斤外,还应该加上自己挥出时贯注的内力,两者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百斤以上,这小子那来这么深厚的功力?   刘婆婆方才说过:“三十年前多少成名人物败在我铁鸩婆这支铁杖之下。”这倒不是吹的,许多成名人物,就是败在她这招「乌云盖顶」之下的。她自然不相信丁少秋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能有多大修为?口中嘿了一声,足尖点处,一个人已离地数寸,右腕运劲,一股真力贯注鸩头杖往下压去。   她那里知道丁少秋练的「干天真气」业已贯注剑尖,丁少秋原也只想把她钢杖顶住了就好,是以并未再催动真气。她这一加重力道,丁少秋只觉对方下压之势突然加重,只好吸了口气,催动真气朝剑尖上冲去。   这一下双方发动虽有先后,但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刘婆婆双脚堪堪离地,陡然间只感到对方剑尖上好像涌起一股无形劲气,把自己钢杖杖头凭空托起了一尺多高,杖头托起了,她一个人自然随着离地高了一尺光景,心头不由大吃一惊。   急忙定睛看去,原来自己连杖带人,并不是被他剑尖顶起来的,丁少秋长剑依然停在原处,杖头和剑尖相距已有一尺来高。那是说自己的杖头是被他从剑尖上冲出来的真气所托起来的了,此人小小年纪,竟然会练成这等无上神功。   刘婆婆此刻当真看得胆颤心惊,她自然知道像这样比拼上内功,对方如果不先收回真气,自己只要稍微大意,非死即伤。但事实摆在眼前,自己内力绝非丁少秋的对手,此时自然更不敢贸然收手。一时之间,急得她黄豆般的汗珠从额头一颗颗的绽了出来,握杖的右手也渐渐起了轻微的颤动。   丁少秋并不知道刘婆婆已经尽了全力,再下去就会要她的老命,忍不住抬头叫道:“刘婆婆,你可以住手了,这样硬拼,多没意思?在下不和你比了。”话声一落,缓缓收回真气,他还怕刘婆婆乘胜追击,使出「避剑身法」,轻轻一旋,便自闪了出去。   耳中只听「蓬」然一声大响,似有重物坠地,急忙回身看去,只见刘婆婆跌坐地上,胸口起伏,只是喘息,满脸俱是汗水,心头不禁大奇,自己并没有伤她,她怎会跌坐在地的?赶紧奔了过去,歉然道:“刘婆婆,你没事吧?”   刘婆婆先前还以为丁少秋故意讥笑于她,但看他一脸歉疚不安的神色,却又不像有假,心想:“原来这小伙子连自己也不知道内功修为已经到了如何境界,自己倒是错怪他了呢。”一念及此,就缓缓站了起来,一手扶杖,徐徐说道:“老婆子没什么,少侠年纪轻轻,内功精纯,老婆子当真看走眼了。”   丁少秋问道:“刘婆婆,咱们要不要比下去?”   这话如果出之于老江湖之口,就变成讽刺了,但刘婆婆已经看出丁少秋虽有一身高不可测的内功,但却涉世未深,闻言只低嘿了声道:“老婆子已经落败,何用再试,你可以进去了。”说话之时,用手指了指右首一道门户。   丁少秋还剑入鞘,放回兵器架,抱抱拳道:“多谢刘婆婆指点。”   ※※※※※※※※※※※※※※※※※※※※※※※※※※※※※※※※※※※※※※丁少秋依照刘婆婆所指的一道门跨了进去,这是一间并不十分宽敞的卧室,靠壁有一张木床,床上有枕头被褥,临窗放着一桌一椅,除此之外,别无一物。椅上坐着一个双鬟微斑,脸色苍白的青衣中年妇人,桌上放一柄连鞘长剑,和一本手抄的画册。   丁少秋的脚步声,使得枯坐着的中年妇人抬起一双湛然目光,朝丁少秋颔首道:“你叫丁少秋?”   丁少秋进入这所庄院,遇上的人,第一句话,几乎都是这样问的,他不得不抱拳,说道:“在下正是丁少秋。”   “很好。”中年妇人目光慈样,始终望着丁少秋,不曾离开过,这时缓缓站起身来,一指桌上书剑,说道:“这本「护华剑谱」,乃是本门镇山剑法,这里就是给你准备的卧室,一日三餐会有人送进来的,外面一间就是你的练剑室,你务必专心修习,要在三个月之内,把它练熟……”   丁少秋听得不由一怔,急忙说道:“夫人,你们可能弄错了,在下不是学剑来的。”   中年妇人道:“我知道,你住下来,专心练剑,不会错的。”   丁少秋急道:“在下三天前遇上一位穿青衣的朋友,他说和在下母亲相识,在下要见母亲就跟他走,这样一直来至贵府,在下找母亲来的,并不是来学剑的。”   中年妇人朝他微微一笑道:“没错,我要总管把你找来,就是要你来学剑的。”   丁少秋面有不豫之色,愤然道:“谢谢夫人,在下不想学什么剑法,告辞。”正待回身退出。   中年妇人柔声道:“你以为总管是在骗你,所以你有受人愚弄的感觉,对吗?”   丁少秋站定下来,问道:“难道不是?”   中年妇人道:“那你就错了。”   丁少秋问道:“夫人请道其详?”   中年妇人柔声道:“你从没见过你娘,很想见她,是不?”   丁少秋点点头,黯然道:“是的。”   “你很有孝心……”中年妇人眼中起了一层雾水,声音有些轻微的颤动,徐徐说道:“所以你必须把这套剑法练成……”   丁少秋心头猛然一动,急急问道:“为什么,我娘她……”   中年妇人又柔声道:“你不可激动,你娘没事,因为你娘有一个很强很强的敌人,只有这套剑法才能破他,练剑要专心一志,如果你现在见到了你娘,就会分了心,所以要你剑法练成了再去看她,现在你明白了吧?这全是为你好。”   丁少秋问道:“我娘的敌人是谁呢?”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你现在不用多问,练成剑法,我自会告诉你的。”不待丁少秋再问,接着道:“这套剑法,不是一般人都能练的,练这套剑法的人,在武学上必须已有相当深厚的根基才能练习,否则会伤及内腑,贻害无穷,所以方才要你通过考验,才能进来。”   丁少秋道:“这是我娘的意思?”   中年妇人含笑道:“自然是她的意思了。”口气微顿,接着又道:“这套剑法,剑谱上已经注释得很详细,今晚你先仔细看看,如有不懂的地方,明天一早,我会来指点你练的。”说完,举步往门外走去。丁少秋看着她走去的后形,心中忽然若有所失,他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觉得看到这位中年妇人就有慈蔼可亲的感受。   【第十六章】护华剑法   丁少秋仔细想着中年妇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好像只有自己学会这套「护华剑法」,才能替娘解围,那么自己该把握时间,专心一志的练成这套剑法,才是。想到这里,就举步走向窗前,在木椅上坐下,取起剑谱,翻开第一面,只见中间一行写作两行,右首是「华山派」三个字,左首是「镇山之宝」四字,下面才是字体轻大的「护华剑法」四字。心中暗道:“原来这套剑法,是华山派的镇山剑法,只不知娘从那里弄来的?”   第二页是一篇序文,把这套剑谱的来龙去脉说得很详细,大意是说:这套剑法,原是华山派镇山之宝,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因为掌门人有维护华山派,光大本门的责任,故名「护华剑法」。华山派不知何时分为两派,门户对立,一为南峰的华山剑派,一为西峰莲花庵派,莲花庵收的都是女弟子,身穿青衣,又叫青衣庵。   这两派本是同门同宗,彼此也相安无事,不料在四十年前,青衣门主静因师太在一处崩塌的石窟中得到一册手抄本的「镇华剑谱」,事被华山剑派知道,掌门人闻九臬率同门人胁逼静因师太交出剑谱。双方坚持已见,终于兵刃相见,青衣门下女弟子本来就只有八九个人,奋勇抵抗,也敌不过对方人多,静因师太临危把剑谱交与年纪最小的俗家弟子沉香,命她逃下山去。   这位沉香奔走江湖,创立门户,心中耿耿不忘师门,又不敢用华字,好在华字就是古花字,逐称护花门。但因师父一再交代,内功不到八成以上火候,切切不可练习护华剑法,故而直到她四十岁那年,才开始练习,怎知依然功亏一篑,不仅运气入岔,半身不能行动,又经二十年揣摩,才知道练习此剑法之人,必须年在二十以内,禀赋过人的年轻人,又须内功练到已通任督二脉者,方可练习。   像这样的条件,普天之下,万人中也难找到一个,本门弟子中有谁具有这样的资格呢,只好留待有缘了,这篇序文,字迹隽秀,最后具名:「沉香七十有三」。   丁少秋一口气把序文读完,暗自忖道:“原来这本剑谱,还有如此曲折的经过,但娘怎么会和护花门有关呢?如果不是护花门的人,又如何会有这册剑谱?”心中想着,随手往下翻去,「护华剑法」一共只有九式,每一式都画有一幅持剑的人像,但变化极少,九幅图画,看去几乎只是一个模样。画下虽有小字注解,却是四字一句,似偈非偈的口诀,艰涩古奥,有很多句子难以解释。   丁少秋耐着性子,仔细从第一图的口诀看到第二图,从它文字上面探讨,隐约之间,好像已经转换了九个身法,但细看模样,还是差不多,只不过剑尖稍微低了一些而已?他一面竭尽智力思索隐晦难懂的口诀,一面揣摩如何转身,如何运用剑势,但想了半天,还是一点也想不通,人已感到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一阵兵刃激撞之声,隐约传了过来,心中暗想:“这时候会有什么人在交手呢?”人总是有好奇心的,丁少秋站起身,跨出房门,到了外面一间,再侧耳凝听,又听不到什么了,急步走出院子,点足飞上屋檐,但见满天星斗,已有二更光景,这座大宅院重重屋脊,覆盖极广,一时不知方才那一阵兵刃交击之声从何处传来,自己又到那里去找?   正待回身退下,又是一阵刀剑交击的挡挡声响,清晰的传了过来,而且还夹杂有叱喝之声?丁少秋心头不觉为之一凛,自己此来,只有李贤弟一人知道,莫非是他跟了下来?一念及此,赶紧一个起落,掠上屋脊,目光迅速朝四周一掠,现在已可分辩清楚双方交手的声音是从南方传来的,当下猛吸一口真气,身如电射,凌空飞起,朝南掠去。   这一下真是快若流星,足尖在每一处屋脊上点动,一起一落,就是一重院落,一直飞掠到大宅前院,才知交手的人还在大门之外。当下身形一偏,从左首越过围墙,飞落到三丈外一丛矮树之后,蹲下身子,举目看去,双方的人,一在大门口。一在对面,壁垒分明。   大门前是以刘婆婆为首,和他站在一起的则是一个四十开外的青色衣裙的女子,另外还有六名一色青衣的少女,手持长剑,像雁翅般站在两人身后。对面五个人,则是自称古灵门主的古灵子,和他门下三男一女四个弟子。   丁少秋看到池秋风,不由心头为之怦然跳动。再看场中央只有两个人在动手,一个是身穿青色衣裙的中年女子,手中长剑上下飞舞,化作无数道匹练,夭矫多姿。对方这人则是双眼已瞎的鄢茂元,一支纯钢的竹竿,更是漫天匝地,咻咻潇潇,啸风如雷。双方敢情已打出百招之外,青色衣裙女子剑法虽然纯熟凌厉,但内力似乎不及鄢茂元深厚,是以稍落下风。   丁少秋心中暗想:“看双方阵仗,似乎势均力敌,只是古灵子若然出手,这边刘婆婆就棋差一着,不是他的对手,到时自己该不该帮她呢?自己连他们双方到底为什么动手的,都没弄清楚,不如且看下去再说。”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突听有人沉喝了声:“两位请住手。”这喝声是从大门传出来的,接着只见一个身穿青布长衫脸色微黄的汉子缓步走出。丁少秋一听此人口音,就知道是领自己到这里来的青衣人了,刘婆婆曾经称他为总管的。   场中两人听到喝声,果然及时收势,鄢茂元嘿然笑道:“护花门的大护法,原来也不过如此。”   青衣中年女子冷然道:“翻天掌鄢茂元也不过徒具虚名,你胜得了我手中长剑吗?”   鄢茂元怪笑道:“鄢某只是怜香惜玉,不想对你一个女流之辈施展翻天掌,否则你还能站着和我说话吗?”   青衣中年女子听得大怒,叱道:“你……”   青衣人抬了下手,徐徐说道:“师妹不可意气用事,他们远来是客,不如先问问他们的来意再说。”青衣中年女子长剑一收,转身退下,和另一个青衣中年女子站到一起。   古灵子大笑一声道:“来的可是护花门主?”   丁少秋心中暗道:“这里果然是护花门。”   青衣人抱抱拳道:“古门主请了,在下职司敝门总管……”   “哈哈。”古灵子又是一声大笑,傲然道:“贵门主呢?”   青衣人道:“敝门主正在闭关之中,古门主夤夜贲临,有什么教言,和在下说也是一样。”   古灵子目射精芒,注视着青衣人,问道:“总管作得了主吗?”   青衣人大笑道:“在下如果作不了主,就不会问你古门主了。”   古灵子嘿然一声道:“好,阁下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青衣人微哂道:“古门主只要知道和你说话的是护花门总管就好。”   鄢茂元沉声道:“这小子很狂。”   古灵子看了大门口的众人一眼,才点着头道:“说得好,阁下既然不肯道姓名,但这里总是你们护花门的总舵,老夫就把来意告诉你们吧。”   青衣人道:“请说。”   古灵子道:“玉皇殿一会,江南各大门派败在天南庄手下,如今均已销声匿迹,天南庄获得武林同道的拥护,成为江南盟主,托老夫和鄢老哥前来拜会贵门主,希望贵门加盟,贵总管如果作不了主,可以向贵门主请示以后,再作答覆。”   青衣人冷然道:“在下不用向门主请示,就可以答覆古门主。”   古灵子嘿然道:“那就请说。”   青衣人道:“护花门虽然算不得江湖上所称的名门正派,但敝门中人,个个洁身自爱,不会去卑躬屈膝,阿附邪恶。”   古灵子满脸皱纹的脸上,牵动了一下,嘿然道:“阁下之意,是贵门不愿意加盟了?”   青衣人道:“只有寡廉鲜耻的江湖败类,才会去投靠天南庄。”   “好、好。”古灵子气得脸色发黄,频频点头道:“总管说得好,贵门将来会有些什么后果,就要由贵总管一人负责了。”   “哈哈。”青衣人忽然仰首长笑,说道:“在下先要向古门主讨教,阁下自号古灵门主,应该是自视甚高的一门之主,今晚却是替与江南武林为敌的天南庄传令而来,在下想知道方才古门主说的话,是奉南天一雕盛世民的命,还是奉盛锦花之命来的,在下真想不到在江湖上还小有名气的古灵门主,竟然会是天南庄豢养的走狗……”   这话可把古灵子激怒了,双目圆瞪,厉声喝道:“无知小辈,你说什么?”   青衣人轻蔑的哼了一声,说道:“古灵子,凭你还不配在护花门大门前撒野,夹着你的尾巴滚吧,否则擅闯本门禁地,至少也得留上一条胳膊才能放你走。”   青衣人的话愈说愈锋利,古灵子自号古灵门主,一向以一派掌门自居,在江湖上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如今被一个小小护花门,一个小小总管,当着他四个门人,把他骂成走狗,还要他夹着尾巴滚,是可忍,熟不可忍?口中大喝一声:“好小子,老夫先劈了你。”但听呛然剑鸣,剑光如虹,一招「独劈华山」朝青衣人迎面直劈过去。青衣人后退半步,右手扬掌朝他剑上拍来。   这时正是二更已过,三更不到,天色甚是黝黑,古灵子剑势未落,陡见一只黑暗中透出火红焰光的手掌朝自己剑上拍来,心头不禁为之—窒,失声道:“烁金掌。”赶忙收剑后跃,又连退了数步之多。   青衣人并不追击,只是微哂道:“在下若要伤你,岂容你逃得出三步?你们走吧。”   古灵子自然知道凭自己和鄢茂元,绝非对方「烁金掌」之敌,一时那里还敢作声,挥挥手道:“鄢老哥,咱们走。”六条人影狼狈的离去。丁少秋对青衣人折辱古灵子,说得义正词严,铿锵有力,甚是爽快,心中不觉起了敬佩之心。   青衣人目送古灵子师徒出谷,目光忽然朝丁少秋隐身之处投来,含笑道:“时光不早了,去休息吧。”说完,和铁鸩婆刘婆婆,两个青衣中年女子一起回入大门而去。丁少秋眼看青衣人对着自己含笑说话,心中不觉暗暗一凛,忖道:“难道他已经发现我了?”此时看到他们回入门去,也就悄悄掠起,循原路回转卧室,脱下长衫,熄灯就寝。   ※※※※※※※※※※※※※※※※※※※※※※※※※※※※※※※※※※※※※※   一宵无话,第二天早晨,丁少秋刚刚起床,一名青衣少女已端着一盆洗脸水送入,含笑道:“丁少侠可以洗脸了。”   丁少秋道:“多谢姑娘。”   “不用谢。”青衣少女腼腆的道:“我叫秋霜,丁少侠以后叫我名字就好,还有少侠如有什么需要,也只管吩咐我好了。”   丁少秋道:“在下记下了。”   秋霜含笑退出,丁少秋洗了把脸,过没多久,秋霜提着食盒走入,放到桌上,然后打开食盒盖,取出一小锅稀饭,一盘馒头,和四碟小菜,放好碗筷,娇柔的道:“丁少侠用早餐啦。”   丁少秋道:“谢谢你,在下来了,添了你不少麻烦。”   秋霜嫣然道:“怎么会呢?我平日原本就没有什么事做。”   丁少秋道:“刘婆婆是什么职务?”   秋霜道:“刘婆婆是这里的副总管,你问这些干吗?”   丁少秋道:“在下既然住了下来,总要知道一些才行。”   秋霜含情脉脉的望着他,问道:“听说丁少侠要在这里停留三个月,对不?”   丁少秋点点头道:“你听谁说的?”   秋霜道:“是副总管说的咯,她要我好好伺候,因为你是我们这里的贵客。”   丁少秋笑道:“贵客,在下如何担当得起?”   秋霜报以甜甜一笑道:“你住在这里,自然是贵客了。”收过食盒,转身退了出去。丁少秋在椅上坐下,舀了一碗稀饭,撕着馒头,慢慢的吃着。   早餐之后,秋霜又进来收拾碗盘,一面说道:“丁少侠,你是不是客气,怎么只吃两个馒头?”   丁少秋笑道:“古人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在下怎么会客气呢,两个馒头,已经吃得很饱了。”   秋霜抿抿嘴道:“副总管平日很少夸人家武功好,她今天早晨就一直夸着你武功了得,还说你的内力之强已不在她之下。我想你力气大的人一定食量惊人,所以我也给你装了六个来的。”   丁少秋道:“谢谢称,以后不用装这么多了。”秋霜出去之后,过没多久,只见昨晚要自己研读剑谱的青衣中年妇人已从门外走了进来。   丁少秋连忙抱拳道:“夫人早。”   青衣妇人目光柔和,蔼然问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丁少秋道:“很好,在下在白鹤观练武的时候,晚上差不多都不睡觉的……”   青衣妇人道:“晚上练功?你师父教你很严?”   丁少秋道:“还好,习惯了也不觉得严了。”   青衣妇人走到木椅上坐下,一面抬了下手道:“你也坐下来。”房中只有一张椅子,丁少秋只好退到床前,在床沿上坐下。青衣妇人问道:“你昨晚看过剑谱了?”丁少秋应了声「是」。   青衣妇人问道:“觉得如何?”   丁少秋道:“很深奥,尤其每一招有四句口诀,更是无法解释,但……”   青衣妇人目光一抬,柔声问道:“你只管说下去。”   丁少秋道:“经在下仔细研究,好像每一招之中,都有九个变化,这九个变化,似是要从极快的身法中刺出九剑,这极快的身法,又好像全凭一口气使出,如果双脚落地,就无法使出这样快的身法来,但如果双脚不落地,身法又如何施展?所以在下想了许久,还是想不通,所以依在下推想,这剑谱好像缺了什么似的,在下这样说法,夫人不会笑我幼稚吧?”   “你说的不错。”青衣妇人目光中含着极大的欣慰神色,频频点头,嘉许的道:“难为你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智慧,实在难得,刘婆婆对我说,你内力之强,迥非你这点年纪的人所能修练得到,如今我听了你这番话,足见你武功造诣果然极深,你说给我听听,除了白鹤门的松阳道长,是否另有奇遇呢?”   丁少秋心中感到为难,老道长叮嘱自己,除了师父和爷爷之外,不得告诉其他的人;但这位青衣妇人口气亲切,自己好像看到亲人一般,有一种不忍拒绝她的感受。青衣妇人看他面有难色,不觉蔼然笑道:“你如果感到为难,那就不用说了。”   丁少秋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在下不想对夫人隐瞒什么,在下曾在白鹤峰上遇到一位老道长,传我一掌一剑,出道江湖,遇到最强的高手,都能转危为安,没有失过手。”   青衣妇人唔了一声道:“你果然另有奇遇,知不知道这老道长是什么人?”   丁少秋道:“不知道。”   青衣妇人又唔了一声,点头道:“这么说,选你来练护华剑法,真是选对人了,你经异人传授的一掌一剑,一定十分高明,所以看了护花剑法剑谱才能想到别人所想不到的地方……”口气微微一顿,续道:“你方才说的,完全猜对了,这本剑谱中,只有剑诀,没有身法和发剑所取的位置,那是抄写剑谱之时,有意把它分开来抄的,主要还是为了防范剑谱落到外人手里,要两册对照,才能练习。”   说到这里,从袖中取出一页纸来,说道:“这是第一招的身法、位置,后面的细字注释,是本门老门主加上去的,你已经看过剑谱前面的一篇序文了,以她老人家的功力,练习不慎,尚且运气入岔。但这是她老人家晚年参悟以后写的,但那时她老人家已无法使剑,因此曾经告诫门人,以后练习此剑法的人,只可把这些注解当作参考,到底要如何才算正确,全靠自己去领悟,你拿去仔细研究吧,总之,练这套剑法,全靠你自己,没有人可以从旁指点,等你练会了,我自会把第二招的身法给你的,你好自为之。”说完,随手把一页剑招身法递了过来。   丁少秋双手接过,说道:“多谢夫人指点。”   青衣妇人含笑道:“不用谢我,我没有练过这套剑法,无法指点于你。”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但走了几步,又回身道:“还有,你以后……唉,没什么,你用功吧。”急步行了出去。   丁少秋走到临窗的桌旁,在椅子上坐下,翻开剑谱,对照着这一页上所写的身法,和发剑位置,再仔细研读老门主沉香的注解,总算稍稍理出一点头绪来了。他学会老道长所教的避剑身法,这是集最上乘的轻功和最复杂的身法,所简化而来,任何武学上的身法,都跳不出此一范畴。   「护华剑法」第一招的九个身法,对别人来说,是十分困难之事,但对丁少秋来说,经过一番揣摩,就渐渐能领悟。但练这招剑法的困难,并不在此,因为这九个身法,虽能领悟于胸,那只是在地上演练,而这一招的九个身法却要提住一口真气,身如旋风,离地而起,以最快速度,在空中施展,尤其要在每一记身法中点出一剑。   所取穴道由百会、前顶、腮会、上皇、神庭、接手太阳五处、曲差、攒竹,接连点出八次,第九个转身,落到地上,再点出一剑,剑指睛明穴,才是第一招图上那个人像的姿势。光是这第一招,凭藉一口气连展九次身法,点出九剑,这岂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   丁少秋看完注解,想来想去,自己也绝对办不到,但他少年好胜,想到青衣妇人曾说会在三个月后,遇上强敌,只有这套剑法能破解,就下定决心,自己非练好这套剑法不可。一个上午,就在沉思索解中过去,连秋霜送来午餐,都恍若不觉。   ※※※※※※※※※※※※※※※※※※※※※※※※※※※※※※※※※※※※※※   “丁少侠,午餐时间啦,你该休息了。”一个清脆的声音钻进耳朵,丁少秋哦了一声,从沉思中醒来,说道:“是秋霜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秋霜嫣然一笑道:“我刚来,看你好像没看见我进来一般,才出声的,夫人曾叫我转告少侠,慢慢的来,不可操之过急。”   “是,是。”丁少秋道:“夫人说得极是。”   秋霜笑道:“那你该用饭了。”她从食盒中取出饭菜,一一放到桌上,才转身退出。丁少秋只是匆匆扒了两碗饭,又回到窗前,取起两册剑谱,对照着研究起来。秋霜进来收拾碗筷,看他看得出神,不敢惊动,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丁少秋思索着九个身法变化,一面以手指代剑,比划点出去的剑势,有时也提吸真气,双足离地,在空中变换身法。但试来试去,自己提吸真气,最多只能变换两式身法,而且在变换身法之时,就忘了点出剑势,有时点出剑势之后,就来不及变换身法,双脚落地,大有顾此失彼,无法兼顾。   这样练了一会,依然毫无进展,心想:“自己何不把这一式分开来练?先把身法变化和点出的九剑练纯熟了,自然就会迅疾如风,那时再练提吸真气,使身子离地,在空中施展,岂不就练成了?”想到就做,从桌上取过长剑,褪下剑鞘,走出房门,就在外面一间练习起来。   他有老道长传授的避剑身法作基础,学习九个身法变化,自非难事,练到黄昏时候,已有五个身法,差不多可以依样画葫芦的做到了,自己也觉得很欣慰,就收起长剑,不再练习。过没多久,秋霜就送来晚餐,她看丁少秋悠闲的坐着,忍不住问道:“丁少侠,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丁少秋道:“姑娘怎么知道的?”   秋霜嫣然一笑道:“我只是猜想罢了,中午,我送饭进来。你好像正在苦苦思索着什么?后来我进来收碗盘的时候,你又坐在椅子上想得很出神,连我进来出去,你都不知道,但这回我进来,看你很悠闲惬意的样子,自然是苦思得到结果了。”   丁少秋含笑道:“你很聪明。”   秋霜脸颊一红,低头道:“我笨死啦。”   丁少秋问道:“姑娘这里的工作忙不忙?”   秋霜道:“我和其他同门师姐妹一样,除了练武,平日很少有事,丁少侠来了之后,正是这前半个月是我当值,所以刘婆婆就派我负责少侠三餐饮食。”   丁少秋心中暗道:“自己还当她是这里使唤的丫鬟,原来她是护花门的女弟子,差幸自己没说什么,否则多不好意思?”   秋霜看他望着自己没话说,不禁粉脸一红,说道:“丁少侠,你怎么啦?”   丁少秋哦了一声,忙道:“没什么?在下只是在想……姑娘……是护花门的高弟,武功一定很好了。”   秋霜脸色更红,说道:“师姐妹中,我最小,也最笨了,什么都学不好……”   她怕丁少秋再问下去,忙道:“饭菜快凉了,丁少侠快请用饭吧。”说完,急忙逃了出去。   ※※※※※※※※※※※※※※※※※※※※※※※※※※※※※※※※※※※※※※   这是第二个早晨了,丁少秋早餐之后,带着剑跨出房门,就看到青衣妇人已经站在练剑室中,急忙抱抱拳道:“夫人早。”   青衣妇人含笑点头,问道:“少秋,你昨天可曾领悟出什么吗?”   丁少秋道:“在下愚鲁,只想到了一点,不知对是不对?”   青衣妇人道:“你说说看。”   丁少秋道:“在下昨天依照剑谱,练了一会,觉得第一招有九个身法,却须凭藉一口真气在空中发剑,身法就要快如旋风,但练来练去,总是顾此失彼,无法做得到,因此在下想到如果这一招分做两个段落练习,也许较有希望。”   青衣妇人问道:“如何分做两个段落?”   丁少秋道:“在下之意,第一步先把九个身法变化和刺出的九剑练纯熟了,第二步再练提吸真气,这样做不知对不对?”   青衣妇人含笑道:“我没有练过这套剑法,不知你说的对不对?但凡事都要试一试,才能知道,我想你这想法也未尝不对,那么你练得如何了呢?”   丁少秋道:“昨天一个下午,在下已有五个身法变化,练得差不多了。”   “很好。”青衣妇人退到上首说道:“你现在练给我看看?”   丁少秋应了声「是」,掣剑在手,摆了一个姿势,立即身形飞旋而起,但见人影飘忽之际,剑若寒星,眨眼之间,一连点出五剑,果然快捷无比,令人目不暇接。   丁少秋脸不红,心不跳的收住剑势,抱剑道:“夫人指教,在下还是使得不够热练。”   青衣妇人双目之中,飞闪出惊喜之色,连连点头道:“很不错,少秋,真难为你,半天时间,就能把五式身法练得如此快速,已经很难能可贵了,看来我不用再替你担心,年轻人要有信心,也许你的想法是对的,好了,你继续练吧,我不耽误你的时光了。”说完,就举步往屋外走去。   丁少秋经青衣妇人这一说,心头有着莫大鼓励,也信心大增,一个上午,就把其余四式身法、剑法,都练会了。第三天,整整一天,他都埋头苦练九式身法。前面说过,老道长传授他的「避剑身法」,是崆峒派最上乘的绝艺,集天下身法,各种武器攻击目标而研创出来的趋避身法,也是各种身法的精髓,丁少秋早已练得极为纯熟,有这样良好的基础,所以练起这九式身法来,就并不觉得如何困难。   只花了一天工夫,已能一口气把九个变化,和随着变化点出的九剑,演练完毕,当真身如旋风,剑若飞星,得心应手之至。丁少秋连自己也想不到对这一招九式剑法,进步会有如此神速,自是喜不自胜,暗想:“照这情形看来,明天再有一天时间,就可以把这一招练成了。   今天是第四天的早晨了,这两天青衣妇人都不曾来过。她听丁少秋说过练剑的计划,要他好好练习,不来,当然怕分了丁少秋的心。丁少秋两天早晨没有见到她,心里有些失望的感觉,他还是个大孩子,自己把九个身法变化都练纯熟了,希望给青衣妇人看看。   青衣妇人称赞他一两句,对他有着很大的鼓励作用,就好像孩子希望得到妈妈的夸奖一样。他今天抱着很大的希望,能够把第一招练成功,因此虽然没有见到青衣妇人,心头感到有一丝失望,但还是兴致勃勃的走到中间,掣剑在手,调气行功,再缓缓吸气,使双脚离地数寸,然后身法倏然连连变换,手中长剑跟着急疾刺出,但身子离地,总究和脚踏实地施展身法不同,没换上三个变化,身子已经坠落地上。   丁少秋只当自己初次试练之故,再次正身调气、吸气离地、发剑转身,这回身法变化自以为相当快速了,那知依然使不到第三个变化,身子就坠落下来。他自然不相信九个身法变化,自己已练得极熟极快,怎会使不到第三式就落下来?再一连试了几次,每次都差不多,绝不超过三个变化,心头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练对了?   当下展开身法,预习了两遍,九个身法变化和刺出的九剑,都又快又准,丝毫不差,再吸气离地,施展身法,果然不出三式又坠落下来。他不信自己会练不成,咬紧牙关,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的演练,上午练不成,下午继续练习,一直练到黄昏时分,还是毫无进展。   丁少秋一直想不通,自己到底那里练不对了?晚餐之后,他在灯下翻开剑谱,又仔细的研读了一遍,自己根本没有练错,怎么会老是练不对呢?心里还是不服气,一口吹熄灯火,抽出长剑,来至外面一间练剑室,先把九式身法演练了几遍,再提吸真气,离地发剑,那知依然如故,练到第二个身法,点出长剑,身形就落到地上。再练还是如此,心头甚是懊恼,忍不住废然道:“我究竟那里错了呢?”   突听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没练错。”   这声音丁少秋最熟也没有了,那就是传自己「干天真气」和「避剑身法」的老道长——乙清子。一时不禁大喜过望,仰首叫道:“老道长。”   老道长并没有现身,他的声音依然细如纹子在耳边说道:“老道只是偶然经过此地,不妨碍你练剑,只是孩子,记着,这式剑法,共有九个身法变化,不是都点出一剑吗?九剑之中,八虚一实,虚者?只是虚点一剑,实者?就是点出之际,气贯剑尖。每一剑都可虚用,扰乱敌人心神,每一剑也都可以实用,视有利机会出手。你在练习之时,只要前面八剑用虚点,真气不从剑尖外泄,自可支持到第九个变化。但你在第一二式中都用了实招,离地的身子如何还能支持得住?好了,你专心练剑吧,华山护花剑法,失传已有三百年之久了,虽非上乘剑术,也不失为剑法中的翘楚,你好自为之。”   丁少秋急急奔出院子,仰首叫道:“老道长……”天色晦暗,连一丝风也没有,老道长早已走了。丁少秋心知老道长不愿和自己见面,只得废然返回练剑室。   有了老道长一番指点,要领已得,自然要立即依言施为,当下就走到中间站停,正身调息,吸气离地,展开身法,这回每次变换身法,只是振腕虚点,果然蹩着一口真气,一直练到第九个身法,才飘落着地,振腕刺出第九剑,这回一气呵成,完全合格了。心头这份高兴,当真无法形容,一个人手握着长剑,喜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喃喃的道:“我终于练成了。”   但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继续演练了几遍,才喜孜孜的收起长剑,回入房内,心中暗道:“这招剑法,若是没有老道长指点,仗着内功,只怕再练三个月也未必练的成,这位开创护花门的沉香,大概一直未能领悟这一点,硬行蹩着一口气练剑,以至运气入辟,走火入魔,可见明明十分容易明白之事,但不经高人点破,光凭思索,有时耗上数十年精力,也未必想得通。”这一晚他因练了一天剑,就不再运功,脱衣上床,酣然入梦。   ※※※※※※※※※※※※※※※※※※※※※※※※※※※※※※※※※※※※※※   翌日早晨,丁少秋在睡梦中被极其轻微的叩门声惊醒过来。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低声叫道:“丁少侠,你起来了没有?”那是秋霜的声音。   丁少秋连忙应道:“是秋霜姑娘,在下起来了。”   急忙披衣下床,拉开房门,只见秋霜双手捧着洗脸盆,娇笑道:“日头已有三丈高啦,夫人也问过两次,你起来了没有,要不是我来叩门,你只怕还不起来呢。”   丁少秋抬目望望窗外,太阳果然已经晒上窗棂,不觉啊了一声道:“真是这么晚了。”   秋霜小嘴一披,说道:“难道是我骗你的?”   丁少秋道:“对不起,在下几时说姑娘骗我了?”   秋霜道:“快去洗脸吧。”   丁少秋道:“哦,对了,这位夫人究竟是什么人?”   秋霜咭的笑道:“夫人就是夫人咯。”   丁少秋道:“你不肯说?”   秋霜转身走了出去,回头道:“你日后自会知道。”丁少秋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微微摇着头,走过去,盥洗完毕。   秋霜已端着早餐走入,说道:“快些吃吧,再迟就快和午餐接住了。”放好碗筷,就很快的走了。   丁少秋迅快的吃了一个馒头,一碗白粥,就抹抹嘴,一手取起长剑,走出房门,就看到青衣妇人已经站在练剑室中,急忙抱抱拳道:“在下抱歉,今天起来得迟了,有劳夫人久候。”   青衣妇人目先一抬,柔声问道:“是不是晚上也在练剑,练得太累了?”   丁少秋道:“还好,不累。”   青衣妇人问道:“有没有进展?”   丁少秋目光飞舞,说道:“在下总算不负夫人期望,第一招已经练会。”   “练会了?”青衣妇人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是否听错了?接着目光紧注丁少秋脸上,似有不信之色,重复的问道:“你说什么?第一招已经练会了?”   丁少秋点着头道:“是的,在下已经练会了。”   “会有这么快,这是真的……”青衣妇人惊喜交集,喃喃的道:“这真是太好了。”   丁少秋道:“夫人,在下练给你看,好吗?”   “好,好。”青衣妇人连连点头,一直退到了上首右方,才道:“你练给我看看。”   丁少秋答应一声,走上几步,站到中间,才抬手抽出长剑,正身凝立,缓缓吸气,一个人也随着离地而起。就在这一瞬间,但见他身形快若旋风,忽左忽右,飘若闪电,剑光像流星般点出,人已翩然落地,剑尖直指,正是第一图上的剑式。   青衣妇人也是使剑大行家,她凝住目光,也只能依稀看清他果然在离地数寸之际,接连使出九种不同的身法,但刺出的九剑,她只看到像星星般闪动而已。丁少秋长剑一收,抱拳道:“夫人指教,不知在下练的如何?”   青衣妇人怔怔出神,过了半晌,才缓缓吁了口气,欣喜的道:“孩子,真是难为你了,老门主在第一招上足足化了半个月时间,才勉强练成。你却只化了四天时间,真是太好了,这么短暂的时间就能领悟,实在太出我意外了。”   丁少秋道:“夫人过奖。”   青衣妇人看着他,柔声道:“这四天来,你一定练得很辛苦,什么事情都是开头难,好在第一招能够领悟了,以后就会容易得多了,你真是好孩子,我没想到你会练得如此快法,所以第二招的身法、剑法,我没有带来,今天你就把这一招多练练纯熟,明天再练第二招好了。”丁少秋应了声「是」。   青衣妇人道:“好了,你自己练吧。”说完,举步往外行去。   青衣妇人说得没错,能够领悟了第一招,以后八招剑法,身法变化虽然并不相同,但诀窍只有一个。丁少秋练会「避剑身法」,什么身法变化,都是百变不离其宗,加上他练的「干天真气」,又是崆峒派玄门正宗,吸气离地,也并无多大困难。   青衣妇人原先预定丁少秋需要三个月才能练成的「护华剑法」,丁少秋除了第一招化了四天时间,以后的八招,每招只有两天就练会了,前后不过二十天时间,就把护花门认为至高无上,最难练成的一套剑法,完全练成功了。   这是第二十天的上午,青衣妇人看完丁少秋练完第九招剑法,睫承泪水,激动得执着丁少秋的手,颤声道:“好孩子,老门主无法完成的心愿,你终于完成了,你知道我有多高兴?”   丁少秋道:“夫人,在下总算幸不辱命,但在下此来,原本不是学剑法来的,你说过等在下练成剑法,就可以见到家母了,现在在下是否可以去见她老人家了?”   青衣妇人点着头道:“是的,这话我说过,但要过了明天。”   丁少秋道:“为什么?”   青衣妇人道:“你练成剑法,明天授剑典礼,由门主亲自主持,授剑之后,你就正式成为护花门的人了。”   丁少秋道:“夫人当时只告诉在下,家父家母的一个劲敌,非这套剑法不能破解,才要在下练习「护华剑法」的,夫人并没有要在下参加护花门,在下是白鹤门的弟子,我爷爷是武功门的人,在下也可以算是武功门的人,没有家师和爷爷同意,在下绝不能参加护花门。”   青衣妇人听得一怔,说道:“你练了「护华剑法」,自然是护花门的一份子,何况……”   丁少秋道:“夫人这是强人所难,在下说过,没有得到家师和爷爷的同意,在下是绝不会参加护花门的,至于在下不是护花门的人,练会了「护华剑法」,这个夫人请转告贵门主尽可放心,丁少秋可以终身不使这套剑法的一招一式。”   青衣妇人道:“如果你母遇上强敌呢?”   丁少秋道:“凭在下所学一掌一剑,应该也应付得了了。”   青衣妇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真倔强,这样吧,你先休息一会,好好考虑考虑。”   丁少秋道:“参加护花门一事,没有得到家师的同意,在下不用考虑,因为在下此来,是见我爹娘的,夫人如果当时先和在下说了,要在下参加护花门,在下就不练这套剑法了。”   青衣妇人点着头,问道:“如果你坚持不接受授剑,不参加护花门,你会见不到令堂的。”   丁少秋目光如电,沉声道:“家母是不是在你们这里?夫人这话在胁迫在下?”   “唉,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青衣妇人柔声道:“护花门其实就是华山派的青衣门,并不是旁门左道,尤其此举关系十分重大,就是和松阳道长说明白了,他老人家也会点头答应的,有许多事,等你见了令堂,就会整个明白。”   丁少秋道:“那么在下要先见我娘。”   青衣妇人看着他,为难的点点头道:“看你如此倔强,让我先去和总管商量商量,再答覆你好了,你等着吧。”   丁少秋道:“多谢夫人。”   【第十七章】母子相见   青衣妇人走后不久,秋霜就送来饭菜,在桌上放好,脸上喜孜孜的道:“恭喜丁少侠,明天门主要为你举行授剑典礼,接受「护华剑法」的人,就是本门未来的掌门人了。”丁少秋只「噢」了一声。   秋霜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奇道:“你不高兴?”   丁少秋道:“在下不知道。”   秋霜想不出他不高兴的理由,望着他,轻声道:“那你可以用饭了,我走啦。”丁少秋一直思索着青衣妇人说过的每一句话,眼看桌上饭菜快要凉了,就坐下来,装了一碗饭,慢慢扒着勉强吃了两碗,就停筷不吃。   过没多久,秋霜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看了桌上饭菜一眼,低声问道:“丁少侠,你有心事?”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没有。”   秋霜樱唇轻轻披了一下,说道:“你是在瞒我?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心里闷闷不乐,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丁少秋道:“我真的没有。”   秋霜道:“你既然不肯说那就算了,我……我是……人家一点也不领情。”她缓缓别过头去。   丁少秋走到她前面,看她眼眶有些红红的,更是楚楚动人,忍不住一下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秋霜,谢谢你这样关心我,我没事……”   秋霜胀红了脸,被他握住的手,还在轻微发颤,但并没有抽回去,幽幽的道:“你……没事就好……”她仰起了脸,红馥馥的娇靥上,带着甜美,一双美目凝眸深注,透射出款款深情,红菱般嘴唇问,露出一排整齐如玉,白得发亮的牙齿。人美了,连牙齿也有着无比诱惑。   丁少秋看得呆了,心头一阵跳跃,忍不住伸手一拉,秋霜缓缓的朝他偎了过去。她娇小的身子,偎进了丁少秋的怀里,他紧张得几乎透不出气来,尤其从她秀发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幽幽的,甜甜的,闻得人心头会迷迷糊糊的。丁少秋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吻着她秀发。   秋霜像柔顺温驯的羔羊,只是贴在他胸前,没有动一下。丁少秋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缓缓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投,他像渴骥奔泉,迅快的低下头去,一下吻住了她两片鲜红的樱唇。秋霜吃了一惊,她羞、她怕,口中忍不住轻「唔」出声。   丁少秋双手搂得很紧,当然,四片嘴唇也合得更紧,你挣动也没有用;但秋霜没有挣动,她娇躯更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气力。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秋霜轻轻把他推开,粉脸涨得像大红缎子,一句话也没说。丁少秋跟上一步,低低的道:“你生气了?”   “没……有……”秋霜低着头,幽幽的道:“你坏死了。”说着轻轻挣脱他的手,说道:“我要收拾碗盘了。”小姑娘心慌意乱的收过碗盘,急匆匆的往外就走。   丁少秋怔怔的看着她苗条后影在门口消失,心中也感到若有所失。忽然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走入,回头看去,进来的是一个脸色微黄的青衣人,也正是领自己到这里来的护花门总管。丁少秋站起身,说道:“总管来了,请坐。”   青衣人朝丁少秋微微一笑道:“不用坐了,门主要召见你,你随我来吧。”   丁少秋道:“总管还记得在下没有到这里来之前,你和我说的话吧?你是带我来见家母的,我要见的是家母,不是你们门主,我不去。”   青衣人笑了笑道:“你就是要见你娘,也要先去见了门主再说,年轻人不可如此激动。”   丁少秋道:“在下这是激动吗?是你这样对我说的。”   “好了,好了。”青衣人道:“门主正在等着你,见过门主,很快就可以见到你娘了,快跟我去吧。”   丁少秋道:“好吧。”   两人走出小院落,穿行迥廊,曲曲折折的大概经过了两重房舍,丁少秋也记不清楚,一会工夫,来至一幢精舍前面,湘帘低垂,阶上站立了两个和秋霜年纪差不多的青衣少女,不待总管开口,一左一右打起了帘子。青衣人回头道:“随我进去。”当先举步跨入。   丁少秋跟着走入,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幽雅的客厅,青衣人并未停步,一直走到右首两扇朱红小门前面,举手轻轻叩了两下。两扇朱红小门开处,走出来的却是秋霜,躬身一礼道:“门主请总管,丁少秋入内。”青衣人领着丁少秋走入。   这是一间厢房,陈设也极清雅,想是门主的起居室了。这时,已有一个人坐在酸枝雕花太师椅上。这人正是每次给自己一个身法、剑法的青衣中年妇人,青衣人一指青衣妇人,朝丁少秋道:“这位就是门主了。”   丁少秋朝她抱抱拳道:“在下没想到夫人就是门主,失礼之处,请门主恕罪。”   青衣妇人蔼然笑道:“总管、少秋,你们都坐下来。”青衣人和丁少秋一起在他们对面的两张太师椅上落坐。秋霜很快端着两盏茶送上,放到几上。   青衣妇人一抬手道:“秋霜,你出去,未奉呼唤,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秋霜躬身道:“弟子遵命。”返身退出,带上了两扇朱门。   青衣妇人冲青衣人道:“师姐,你也不用带那劳什子了……”   青衣人轻笑一声道:“门主吩咐,自然不能不遵。”丁少秋不由一愣,这分明是女子的声音,不由呆呆地望着青衣人。只见青衣人伸手往脸上一抹,黄脸汉子变成了中年丽人。   青衣妇人对丁少秋笑着解释道:“总管是我大师姐,因为本门没有男弟子,所以出门办事,师姐都是装成男人模样。”   丁少秋「哦」了一声,然后一抱拳道:“门主见召,不知有何见教?”   青衣妇人看了他一眼,抬目朝中年丽人道:“师姐,还是你来说吧。”   中年丽人道:“好,我来说。有一个神秘门派,这个门派收了四个女弟子,最小的女弟子叫香珠,因为这个门派有一特别规定,掌门人须由关门弟子继承……”   丁少秋心中想道:“他说的大概是护花门了,因为创立护花门的沉香,就是华山派青衣庵静因师太最小的徒弟,敢情因此之故,才立下这条规矩,掌门人须由小徒弟继任的。”   中年丽人继续道:“因此门主对小徒弟要求特别严格,日以继夜的练功、练武,这位香珠姑娘咬紧牙关,练了十多年,但限于天赋,自知无法达成师父的期望,终于逃了出去……”   中年丽人喝了口茶,续道:“香珠逃离师门,门主极为震怒,责令护法务必把她追缉回来,护法领命之后,一时无计可施,就拜托江湖朋友四处打听香珠下落,那天香珠途经九江牯岭附近,被三个江湖朋友发现,逼她去见护法,不料正好遇上一位江湖上有名老镖头,只当是强盗拦路抢劫,把她救了下来,老镖头不认识三人,三人却认识老镖头,就及时退走,老镖头眼看香珠孤苦无依,就把她带回家去……”   中年丽人口气略顿,接下去道:“老镖头收容了香珠姑娘之后,他老人家的第三个儿子平日眼高于顶,竟然对香珠姑娘发生了情愫,老镖头也因她端庄贤淑,是个好媳妇,就给小两口作主,择日成亲……”   门主神色之中有腼腆之色,轻声道:“你说得简单一些好了。”   中年丽人笑了笑道:“这件婚事,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差不多都接到了喜帖,这消息听得护法心头大急,不得已只好率三个同门,希望在婚前把香珠抢走,只可惜被一位老道长横加插手,还警告不准在喜庆日子闹事,因此只好在他们婚后三月,才把香珠擒回去……”   只听中年丽人续道:“等护法把香珠擒回去不久,老门主久病之躯,溘然长逝,遗命仍由香珠继任门主,那时香珠已有三个月身孕,第二年春天,香珠生下一个男孩,就托人把他送到老镖头家里去。香珠的丈夫因爱妻无故遭人劫去,离家出走,居然被天南山庄所害。”   现在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护花门主,就是丁少秋的娘了。丁少秋听到这里,还是有点迟疑:“夫人是我的娘?”   青衣妇人也同样戴着面具,此时也揭了下来,那是一张风华绝代,慈祥可视的面貌。看去不过三十许人,此时含着满眶泪水,柔声道:“孩子,我的孩子,你怎么连娘都不肯认呢?孩子,你肩后有块胎记,我记得很清楚。”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丁少秋几乎一时之间无法承受,他睁大双目,望望护花门主,不知不觉双膝一屈,口中叫了一声「娘」,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其实他自从第一次看到青衣妇人之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母子连心,这也是天性使然。这时「娘」字出口,膝行着扑到护花门主面前,又哭喊了声「娘」。   护花门主双手环抱住丁少秋的头脸,低声叫着:“孩子,我的乖孩子。”母子两个哭抱成一堆,这是最感人的场面了。过了半晌,护花门主才柔声道:“孩子,明天娘为你主持授剑典礼,你不反对了吧?”   丁少秋抬起脸来,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孩儿参加护花门呢?”   护花门主道:“孩子,你先坐好了。”丁少秋依言回到椅子坐下。   护花门主道:“本门老门主有两项规定,一是由本门最小弟子担任继承门主,二是由练成「护华剑法」的人继承门主。关于第二项练成「护华剑法」一节,连老门主都无法办到,本门女弟子就更办不到了,这一条的规定,已经不局限于女弟子了。本门前身是青衣庵,只收女弟子的,但护花门就可以收男弟子,你算是第一个了。”   丁少秋点着头又问道:“这和孩子参加护花门有关吗?”   “自然有关了。”护花门主续道:“天南庄背后,有一个极厉害的人物撑腰,仅凭江南各大门派的力量,极难与之抗衡……”   丁少秋道:“娘说的是姬七娘了?孩儿见过她。”   护花门主道奇道:“你怎么会见过她的?”丁少秋就把自己和李飞虹夜探雷岭的经过,和后来幸亏老哥哥挟着自己两人离开,详细说了一遍。   护花门主问道:“你说的老哥哥又是谁呢?”   丁少秋道:“他就是孩儿的老哥哥咯,孩儿也不知道他是谁?好像他是江湖上很老很老的老前辈,但他却喜欢人家叫他老哥哥。”   护花门主道笑道:“好了,孩子,你听娘再说下去,本门的「护华剑法」大概可以克住她,同时也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曾击败过南天一雕和逢天游,如能练成「护华剑法」,岂不是好?这样就把你引到这里来,但「护华剑法」是本门镇山之宝,练剑的人,必须是本门弟子,成为本门的继承人。”   丁少秋点头道:“孩儿同意参加护花门。”   ※※※※※※※※※※※※※※※※※※※※※※※※※※※※※※※※※※※※※※   护花门的大厅上,昨晚就布置好了。上首高悬一方大红布横条,缀着用金纸剪成的四个大字:「授剑大典」。红布横幅下,靠壁放一张绣披半桌,桌上放着护花门老门主沉香的神位和水果、香花、烛台、香炉。半桌前正中间放一把披了大红绣金椅披的高背酸枝太师椅,左首只放了一把太师椅,右首则放了四把。   现在已是辰正,丁少秋换上了簇新的天蓝长衫,薄底软靴,已是人如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但牡丹虽好,要有绿叶辅助,如今做他绿叶的,可是七个花不溜丢的俏姑娘,簇拥着他从前面大门走入。这几位俏姑娘没有一个不是明眸皓齿,桃脸粉腮的美人儿,尤其是今天一大清早,每一位姑娘都对着菱花镜经过刻意装饰的。她们身上穿的虽是青布衣裙,可洗得干干净净,也熨得挺挺的,长裙的每一打折处,都平得起了棱角,走起来就更显得摇曳有致,婀娜多姿。   七位姑娘真像仙女下凡的七仙女,本来女孩子家见了男孩子,没有一个不羞羞答答,忸忸怩怩的,但货多成市,人多成势,今天姑娘家有七个之多,丁少秋只有一个人就落了单,落了单,就英雄无用武之地,被这许多少女们拥在中间,衣香缤纷,眼花撩乱,一下就把他窘住了。简直像新郎官一般,楞呼呼的不敢乱动,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相反的,这七位姑娘家仗着人多势众,围着丁少秋评头论足,先前还吃吃私语,咭咭轻笑,渐渐胆就大了。这个娇声叫着「丁师兄」,那个娇声叫着「丁师哥」,有的人眼波含情,有的人粉掌轻拍,也有的人故意挤着他。这份风流阵仗,真叫丁少秋暗暗叫着「吃不消」。   差幸她们只是在路上戏弄着他而已,跨入大厅,就不敢再胡闹了。那是因为上首已经站着副总管刘婆婆,看到她们簇拥着丁少秋走入,立即一抬手道:“你们就站在下首好了。”只听她接着又道:“请总管和两位护座。”   只见从屏后走出三个青衣女子,这三人年约四十左右,但峨眉淡扫,薄粉轻敷,身材依然甚是苗条,当真风韵犹存,她们走到右上首三张绣披太师椅上一起落坐。其中的总管,丁少秋昨天已经见过了。刘婆婆依然高声喝道:“有请门主。”   喝声甫落,只见两名青衣少女并肩齐步从屏后走出,一个手捧一柄古色斑剥的四尺长剑,另一个手捧一个锦盒,走到高背太师椅后面一左一右站定,稍后缓步走出的才是护花门主。护花门主面垂青纱,一身青布衣裙,却掩不住她风姿嫣然,风仪端庄,先朝三位护法点着头,说了声:“大家请坐。”然后走到中间高背椅上落坐,大家也相继坐下。   刘频频又高声说道:“授剑典礼开始,请大家起立。”所有的人一同站起。   刘婆婆又叫道:“门主面向老门主站立,受剑人丁少秋向前跨出三步。”护花门主转身面向神位站立,两名青衣女弟子立即把高背太师椅搬开。丁少秋同时依言跨出三步,就站到了门主身后。   刘婆婆又道:“请门主上香。”两名女弟子不待吩咐,先点燃两支红烛,再点好三支香,由左首一个双手送上护花门主手中,护花门主双手朝上一拱。再交给右首一个女弟子插入香炉之中。   刘婆婆又叫道:“行礼。”护花门主跪拜过后,站起身,退开两步,再由丁少秋走上前去,恭敬的跪拜了八拜,才行站起。   刘婆婆又道:“门主引介受剑人拜识本门尊长及同门。”   护法门主先向大家介绍丁少秋,说道:“他就是本门第三代门主继承人,已修成「护华剑法」的弟子丁少秋……”她话声一落,所有的人纷纷鼓起掌来,却以站在下首的七名女弟子鼓得最起劲,每一只玉掌,都拍得清脆响亮,历久不绝。